天王殿中,
弥勒佛笑口常开,右手持念珠,左手握口袋。
大殿两侧,是四大天王。
身穿白衣手持琵琶的持国天王,身穿青衣手持宝盖的增长天王,身着红衣手挽蛟龙的广目天王,身着绿衣手持宝塔的多闻天王。
弥勒勒金身闪耀,
彩绘的四大天王也是格外的高大威武。
在金灿灿的笑脸弥勒背后,还立着尊甲胄森严、手持降魔杵的天将韦陀,巍然肃立。
凡夫俗子们一进这天王殿,就会被这些震慑住心神。
可此时,
李逸就站在这天神殿中,刚刚他也来上了香,可他笑呵呵的也如弥勒佛一般,
但说出的话,
却让寺中三纲都沉默了。
留二百比丘三百沙弥,授给度牒,每人授口分田二十亩,共授百顷。
给寺中五百僧留一年三千石口粮。
一千多名僧人,要么回到原来的寺中,要么还俗。
而为寺中执役做事的庞大净人,也要全部离开。
上座慧隐手持念珠,不停的转动着。
寺主慧达面色隐含怒意,却敢怒不敢言。
这位李司徒不是一个人来上香的,
而是带了三百铁甲禁军一同入寺,寺外,还有三千精锐府兵。
“我听闻释迦牟尼是古天竺的王子,为寻求普度众生之法出家修行,在菩提树下,他禅悟七七四十九天,最后成佛。
佛经中说他是大慈大悲,大智大觉,法力无边,故曰大佛。佛祖身边有普贤和文殊两位菩萨,普贤菩萨是德行高尚,功果无边,文殊菩萨则是学问广博智慧深远。”
维那慧始连连点头,他肥头大耳的倒是有些像弥勒。
“我还听闻,
释迦牟尼成佛后,曾立下戒律,禁僧众蓄积八不净物。
几位大师,
敢问,佛陀禁止僧众蓄积八不净物,是哪八种?”
涅槃经、华严经等都有记载此原始戒律。
李逸此话一出,
和尚们更加沉默了。
此戒源于佛陀时代的原始教规,禁止僧众蓄积八类物品,蓄积八不净物易引发贪执之心,违背少欲知足的修行原则。
“梵行即净行也,
佛陀禁僧众置买田宅、贮聚谷粟、蓄养奴婢、蓄养群畜,藏积金银钱宝,蓄积八不净物,皆为不净。”
“慧隐大师,我所言非虚吧?”
慧隐点头。
李逸说的这些那都是诸多佛经上有的,
只不过这些戒律,
早就已经没有多少寺院僧侣们遵守了。
各寺都是大量占有田地,雇佣佃户甚至是蓄养奴仆,另外原本用布施来的钱粮,灾荒时救济百姓,不收利息,甚至都不强求将来归还本钱。
可是现在呢,
香积厨、长生库,都成了借三宝之名放贷收息营利。
不少寺庙僧侣甚至借此放高利贷。
这些都是违背佛陀原始戒律的。
众僧答不上来。
若是一般人,他们还能辩一辩,可这位是李司徒啊,谁敢跟他狡辩。
李逸笑了笑,让人取来一部书。
“这是长安大庄严寺的保恭大德,所制订的《佛门清规》,十大德全部参与订制,
另外京师诸寺三纲,以及陛下新赐封的一百多位大德,亦全部参与并赞成。”
本来中国佛教从东晋道安首创僧尼规范三例以后,即随时有在戒律之外别立禁约之举,如支遁立众僧集仪度,慧远立法社节度,乃至梁武帝造光宅寺于金陵,命法云为寺主,创立僧制,用为后范,皆是其例。
如今寺院的组织,就是三纲制,上座、寺主、维那为三纲。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既名佛门清规,则这就是为如今佛门所制订的教规。
内容总共九卷,从寺院管理组织,到管理戒律,都重新制订。
虽然是以保恭大德为主撰,其余九大德,还有一百余位新封大德共同署名,但这套清规其实是出自李逸之手。
李逸则是把后来禅宗的百丈清规借用。
清规注重戒律。
百姓要守法律,僧人则要守戒律。
大唐如今的佛门,也是有着诸多宗派,各有不同,没有个统一的组织制度和管理规范。
李逸把保恭等十大德拉出来,编出这本佛门清规,就是要给如今混乱的沙门加个笼头,便于管理。
现有的三纲体系,李逸就觉得不足,
按新编清规,以后各寺组织的核心,是住持,由具道眼、有可尊之德的大德担任,需修行精进、通晓禅理,是僧团的精神领袖和修行楷模。
其职责是统理寺务,主持上堂说法,其居所称方丈。
这就是原来的上座,现在改为住持。
当然不是简单的改个名字,这里面也设置了隐藏条件,比如各寺住持需由大德担任,但大德,需由朝廷册封任命。
各寺的大德中推举一人,由朝廷授为寺院住持,其中德高望重的大寺的大德住持,可称为方丈,比住持名望高,而其它授封为大德,未担任住持,或是从住持职位上下来的,则是寺院长老。
在住持之下,
则是全新的执事僧体系,分工明确,分东序,主负责行政事务,和西序,主负责修行业务。
东序设都寺,总领院务,监寺,庶务管理。副寺,主管财务,维那,监察纪律,典座管炊事,直岁管农事。
而西序设首座,统领僧众,书记主管文书,知藏管经籍,知客负责接待,知殿负责香火,知沐管沐浴等。
废止三纲,寺院管理权集中于住持,
两序分工。
因为住持需由大德才能担任,而大德需由朝廷授封,故此清规的这套制度,其实就是把佛门寺院,也真正纳入朝廷的管理中来。
各寺住持,由两序执事僧和长老们推举,由前任住持推荐,但他必须得是大德,而大德得由朝廷赐封才行。
故此,朝廷才真正掌握各寺住持的人选,而寺中大权,又都归于住持。
除了组织架构的革新,
清规还订立了寺院运行机构,比如规定上下均力,僧众除了要严格遵守戒律,吃斋念经外,还得参与农耕、采薪、挑水等劳作,
一日不作,一日不食,
过午不食,不食荤腥等等。
农禅并重,寺院自给自足。
此外,重大事务,僧团共议,而违反戒律,也有一套惩戒制度,若是犯了国法,则还要交与官府依法处置。
在这套清规下,
还有比较重要的核心条文,比如禁止僧尼蓄积八不净物,禁止寺院借三宝之名放贷收息营利。
《佛门清规》,就是在李逸授意下,有保恭等大德背书的佛门基本法。
从组织架构,到僧人戒律,
再到对僧人剃度规定,对财物处置等都有了统一规定。
这些规定,必须遵守。
由于这份清规九卷,
是十大德领衔编撰,一百多位大德署名参与,朝廷正式推行,
就拥有了极强的约束力。
白马寺,
是佛门祖庭,地位崇高,
可保恭等十大德,地位却也在慧隐等之上。
当李逸现在掏出清规,
还拿出佛教原始戒律,
慧隐这位高僧大德上座,也无法反驳。
而按着这旧戒律和新清规,
白马寺占有一千六百余顷田地,有着大量没度牒的僧人,还有几千净人为他们做役,更蓄积了许多麦粟和钱绢,
而且也在借贷钱粮收息,还有不少作坊等等,
这些,都是违背古戒律的。
过去大家都如此,
可现在保恭等十大德,编出了这么一套清规,还有一百多个大德署名支持,
这就不一样了。
特别是掏出这份清规的还是朝廷刚灭了三阶教的司徒李逸。
寺主慧达没想到长安的僧人们,居然如此,他们可是世俗之外,怎么能这般依从于朝廷呢。
“慧隐上座,你也是德高望重的高僧大德,
如今佛门各宗各派,各大寺院的高僧,全都一起号召佛寺弟子共守清规,
整顿寺院,清理门户。
白马寺历史悠久,那是我中原佛门之首,号称祖庭。
此事,白马寺总不能落于人后吧?”
“出家之人,就该六根清净,一心事佛。
若是关心那身外之外,就是不净,也是对佛不敬。”
李逸还是那句话,
白马寺做为汉地佛教的祖庭,他很尊敬,对慧隐大德他也同样尊敬。
但如今佛门在清理门户,白马寺也不能落后。
“二百比丘、三百沙弥,一万亩僧田,
口粮我多留一些,五千石粟。”
“寺里其余田地,将收归朝廷,授分给无地之平民百姓,造福大众,这也是彰显我佛慈悲。”
“寺里蓄积的钱粮等,收归朝廷的无尽藏,其中三之一会用于天下寺院、佛像的维修,其余的用于救济天下孤贫等,同样也是修善积德···”
“我将向圣人,推举慧隐大德为白马寺方丈!”
这不是协商,
这是通知。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慧隐大德右手滑动念珠,一直很平静。
而寺主慧达和维那慧始二人,
却是一个急白了脸,一个脸涨通红。
“诸位,”
李逸开口,打断了想要说什么的慧达,“当年信行禅师创立三阶教,虽然其教义不被诸宗认可,都说三阶教是异端邪说,
可信行在时,却也还是很有戒律操守的,
但他圆寂后,他的弟子门人,却都放纵堕落,无人再遵守戒律,娶妻纳妾生子,吃肉喝酒,出入城市里坊,交结权贵豪强,
忙着兼并田地、放贷收租,
可结果呢?”
“白马寺,总不会也想落的跟三阶教一样下场吧?”
慧隐终于开口了,
“一切便都如司徒所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