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春台 第180章 我对你从来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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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朝堂之上。

赵德方站在金阶之下,面色灰败,整个人颓然不已,却仍强撑着精神。

身侧的大臣们一个个都低着头,不说话,却也已经听说了他昨夜亲手斩杀了自己的独子赵垣。

传出来是因为赵垣曾与逆贼冯崇之间有过密谋勾当,于是赵德方大义灭亲,于昨日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

今日,便听闻皇帝下旨,怜他忠君爱国,对他信赖有加,命他与李识衍一同彻查冯崇谋逆案,并升任刑部尚书。

朝臣们心中都觉得惊诧。

赵德方十几年前曾是冯崇的党羽,如今却要亲手查办旧主。

而李识衍,是李俊臣之子,当年李家更是被冯崇构陷声名尽毁,如今竟要与赵德方一同共事。

祁蘅坐在龙椅上,指尖轻轻敲击扶手,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李识衍身上。

“李爱卿,可有异议?”

李识衍垂眸,神色平静:“臣遵旨。”

祁蘅笑了笑,盯着他,然后收回了目光。

有异议也没用。

李识衍觉得可笑,圣旨已下,他还能说什么?

祁蘅这一招,就是要逼着他和赵德方互相牵制,让这案子永远都搅和在泥里。

冯崇现在被关押在大理寺秘监之中,除了祁蘅谁都见不到。

赵垣把这口锅,算是彻底替他爹彻底背上了。

这一死,还能替赵德方升了官位,倒也算是给赵家光耀门楣了。

——

京城,西市。

柳凤凤觉得京城的书铺大都只卖圣贤书,为数不多的话本子也都是江南早几年就流传剩下的,枯燥无味,所以她动了在京城也开个书铺的心思,拉着桑余就出门找铺子。

搜罗了一上午,终于找到个还算合适的。

柳凤凤的声音从楼上传来:“这家就很不错,就是租金贵了些。”

桑余抬头应了一声,随手拿起在桌上的一本诗集翻看,一边等柳凤凤从阁楼下来。

桑余很会算账,但识字却始终有限。于是李识衍这些年教了她很多,一本书一本书的陪着她看,桑余这才对这些晦涩古文生出了几分兴趣。

她正看着入神,身后忽然暗了一下。

有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她浑身一僵,缓缓回头。

那道修长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光线。

她手中的书“啪”地掉在地上。

祁蘅弯腰,捡起那本书。

桑余指尖微颤,迅速福身行礼:“参见陛下。”

祁蘅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发间的珠钗亮晶晶的,于是轻笑一声:“免礼。”

他环顾一圈,目光扫过四周,最终落回到桑余脸上,认真问道:“你准备在京城开铺子?”

“不是。”桑余摇头,微不可察的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压迫,“只是随意看看。”

祁蘅点了点头,把书想交还给桑余。

可刚递出去,桑余就又退了一步,把手收进了袖子里,生怕与他有半分接触。

祁蘅的手悬在半空,修长的手指还保持着递出的姿势。

他盯着桑余藏在袖中的手,眸色渐渐暗沉。

良久,他笑了笑,用讨赏一样的语气,忽然说道:“阿余,昨日想伤你的那个人,朕已经叫人把他杀了。”

桑余瞳孔骤缩,猛地抬头。

——赵垣死了?

她一时怔住,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人该不会想说,他是因为替自己出头才杀人的吧?

祁蘅歪了歪头,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你不开心?”

桑余指尖掐进掌心,低声道:“他目无法度,在天子脚下肆意妄为,陛下此举圣明。”

这样客套虚假的话不是祁蘅想听的。

她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似乎在寻找某种他期待的反应。

但桑余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没有半分欢喜。

也没有昨日看到李识衍为她撑腰时一丝丝的心安。

只有恐惧。

你为什么……还是这么怕我?

我明明已经很克制了,克制的没有做任何伤害你的事!

——而李识衍,明明同样心狠手辣,你却能心无芥蒂的与他一处?

为什么?

祁蘅笑容凝固了一下。

但看着桑余的眼睛,他还是忍住了心底的暴虐。

只要看见桑余,祁蘅就觉得又重新靠近了她拥有了她,仿佛中毒已深的人尝到了一口解药。

祁蘅又把自己安抚好了。

“阿余,朕对你,从来都是不同的。”

这话从祁蘅嘴里说出来,实在恶心。

桑余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嫌恶,指尖在袖中攥得更紧。

他又在发什么疯?

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是想做什么?

为了看看她是不是还会和从前一样轻易被感动?

他明明都已经知道自己的母妃做过什么,却还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祁蘅说完这句话,往前迈了一小步,但仅是小心翼翼的一小步,生怕吓到她。

又准备要想说什么,但桑余彻底撑不住了。

她强压下翻涌的恶心感,迅速福身行礼:“陛下若无要事,臣妇先行告退。”

不等祁蘅应声,桑余转身就走,脚步急促得几乎像在逃离什么洪水猛兽。

祁蘅站在原地,眼中茫然了一瞬。

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他的目光空洞下来,挑了挑眉,许是觉得自己可笑,又觉得不甘,露出自嘲的笑。

“阿余。”他轻声开口,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现在,你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了,是不是?”

柳凤凤从阁楼下来时,只看到桑余脸色煞白地往外走,连忙追上去:“怎么了?看你不舒服的样子?”

桑余摇头,声音有些不稳:“凤凤,我们改日再来吧。”

柳凤凤一愣,顺着桑余的视线回头,瞳孔骤然紧缩。

铺子深处的阴影里,一道修长的玄色身影正立在那儿。

只是那样随意地站着,却叫狭小的书铺瞬间显得逼仄窒息。

他太高了,挺拔的身形几乎要触到房梁,烛火在他身后投下巨大的阴影,将整个空间都笼罩在一种无形的威压之下。

那双眸子**笑,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深情。

只是那分深情在他眼中,就像怪物正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无处可逃的猎物。

柳凤凤不会忘了他,吓得倒吸一口冷气,一把拉住桑余的手:“走走走!快走!”

看到那张脸,只觉得鬼上身一样,全身发麻。

两人几乎是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