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欣的指控如在寂静的殿内炸响了闷雷。
霎时间,众后妃目光齐刷刷探向宜妃。
宜妃耳边一阵嗡鸣,
她强自稳住身形,心口却如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不明白丽欣为什么会这么说。
是为了求活?
可她们主仆俩这些年的谋算一旦暴露,沈晏辞将她们凌迟处死、五马分尸都是轻的,丽欣哪里又能独活?
宜妃瞪着丽欣,声音陡然拔高,“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她下意识抬起手臂,便要与丽欣拉扯起来。
“宜妃!”皇后肃声厉喝道:“你要做什么?”
顺喜立时上前护住丽欣,不给宜妃丝毫近身的机会。
宜妃抬起的臂膀僵在半空,只得恶狠狠地瞪着丽欣,用半是威胁的口吻道:
“你若是失心疯了,便叫太医细给你瞧瞧。可别胡乱攀扯,自误误人!”
南瑾瞥一眼丽欣,困惑道:
“你这话本宫倒是听得糊涂。宜妃姐姐昨日当众力保你,又何来你口中杀人灭口一说?”
“她并非是要保住奴婢,而是要求自保!”
丽欣发白的手指猛地揪住衣襟,用力一扯!
湿透的粗布领口被扯开,露出脖颈至胸口一片狰狞溃烂的红疹。
她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
“奴婢这满身的红疹,是因吞服了【荼蘼香】所致。昨日宜妃让奴婢给您奉茶认错时,指使奴婢将藏于指缝的【五化散】暗中混入茶水中。
此物是伤胎的利器,但不会即刻发作。待两日后起了药效令瑾嫔娘娘小产,到时您已经不知接触过多少人,用过多少吃食,再想追根溯源,已是没了法子。”
说话间,丽欣偷觑了宜妃一眼,
她的眼神看不出怨毒,倒像藏了几分无奈。
不过这般复杂的神态转瞬即逝,很快就听她继续道:
“【五化散】的解药是【荼蘼香】,宜妃害怕万一事情暴露,于是让奴婢提前将解药含在口中。结果奴婢下毒时,果然被云熙看见。
所以奴婢才会去抢那盏茶水,只为将【荼蘼香】吐在其中,以防太医查出端倪。”
丽欣越说越是惶恐,泪水混着冷汗划过溃烂的疹面,
“却料不到瑾嫔娘娘谨慎,竟会让太医来查看奴婢的口腔。奴婢别无他法,只得将藏在槽牙后的【荼蘼香】吞服下腹。
此毒吞服虽不致命,但会生出满身的烂疹,且一旦吞下便无药可解。
奴婢一再向宜妃娘娘保证,会尽快养好身子,不叫人察觉出异样来。可没想到......”
恐惧骤然攫紧了丽欣,
她猛地抱住自己湿冷的双臂,唇齿格格打颤道:
“娘娘嘴上说着不会怪罪,却在入夜后将奴婢骗去御湖旁,趁奴婢不注意,将奴婢的头死死按进水中,想活活呛死奴婢!
奴婢为求活命,只能闭气装死。她以为奴婢断了气,便一把将奴婢推入湖中,想要做出奴婢不慎失足溺毙的假象。
好在奴婢善水性,等她走远些才拼命游上了岸。但还是呛水昏厥过去......”
丽欣流干了泪,最后几个字已微弱得几不可闻,被淹没在无尽的恐惧与寒冷里。
可这并不代表她说得都是实话。
她有意避重就轻,
宜妃听得出来,
以【荼蘼香】做局构陷宜妃的南瑾和皇后,自然也听得出来。
丽欣会这么说,无非就两个原因。
要么,是她故意替皇后和南瑾隐瞒了她们的计谋,只为讨好她们,求得一条生路。
要么,就是她与宜妃不知又想出了什么阴毒的算计来。
然而此刻,
南瑾目光胶凝在宜妃那张因震惊和愤怒而微微扭曲的脸上,
她无法全数掩饰的错愕、慌乱,以及眼底深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被背叛的痛怒......
却实在不像是在伪装。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在后妃间蔓延开来。
嘉嫔微微蹙眉,不解道:
“宜妃姐姐向来和睦六宫,与瑾嫔更是素无嫌隙,这好端端的,她为何要害了瑾嫔的胎......”
“嘉嫔娘娘有所不知。”丽欣打断了嘉嫔的话,
“这并非是宜妃头一回这般害人,就连您当年六月小产的那个皇子,也是她下的毒手!”
这一声落下,砸得满殿哗然。
丽欣盯着嘉嫔那张迅速失了血色的脸,语速尤快道:
“淑妃给您送来送子观音那日,宜妃赶着去探望您。
那时梨儿侍奉在您身边,宜妃故意引您去庭院走动,趁您不备之际,让奴婢偷偷潜入内寝,将元水添入观音像手持的玉净瓶中!”
“丽欣!”宜妃断然怒喝,目眦欲裂道:
“到底是谁指使你,要你空口白舌说这些攀诬本宫的浑话!?”
“原来是你......竟然是你!?”
嘉嫔瞳孔骤缩,目光淬着丧子之痛积压的毒恨,死死钉住宜妃。
她猛地扑上前撕扯宜妃的衣襟,尖利的指甲几乎划破锦缎,
“你这个**人!我从未得罪过你,你为何这般谋害我的孩儿!”
二人钗环碰撞,惹得房中惊呼四起。
“放肆!拉开她们!”
皇后一声厉喝,登时有宫人上前将二人拉开。
宜妃被嘉嫔拽得鬓发散乱,却也顾不上和她解释什么。
只得先极力稳下心神来,向皇后陈情道:
“臣妾冤枉!皇后娘娘明鉴!丽欣所言定是受人指使!”
“指使?”荣嫔冷嗤一声,字字诛心道:
“丽欣无父无母,唯你这么一个主子。谁能威胁了她,让她宁可舍了性命都要攀诬你?”
站在她身旁的顺妃则是全程一言不发。
她暗暗将指甲掐进掌心,垂首死死盯着地面,连大气也不敢喘。
唯恐宜妃情急之下,咬出她的欺君之罪来......
丽欣蜷在榻上,苦苦哀求皇后道:
“皇后娘娘,您救救奴婢!奴婢一心为着宜妃,可她却要杀了奴婢灭口......”
“你信口雌黄!”宜妃甩开钳制她的宫人,鬓边一缕散发垂落,眸光猩红发狠道:
“你有何证据能证明是本宫指使你做了这些?”
丽欣挣扎着撑起半身,抬手指向一块地砖,口中瑟瑟道:
“门前第六块砖,其下藏有暗格!那里面装着的尽都是宜妃指使奴婢害人的毒物!”
皇后闻言,蹙眉抬给顺喜一个眼神的示意。
很快,
沉重的地砖被轻易撬开,一只乌木匣子赫然呈现在众人面前。
宜妃一时瞠目,只觉一股寒气由心底漫出,霎时冻僵了她的四肢百骸。
怎么可能?!
这匣子......她昨日明明亲眼看着丽欣抱出去处理了!
未及她转念想得对策,莫太医已然颤抖着打开匣盖。
匣中琳琅满目装着各式玉瓶,
莫太医详查过几样后,已是骇得面色煞白,
他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才结巴道:
“皇、皇后娘娘!这匣中毒药不下数十种!且更有许多......连微臣都未曾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