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沉吟片刻,抚着暖座旁的一把紫金玉如意,缓缓道:
“壮士断腕,自要两害相权取其轻。若是丽欣在毒发之前就已经离世,那她身上自然也就不会生出红疹来。”
言外之意,宜妃无论怎么选,丽欣最终都会成为她的弃子。
“没了丽欣在身边,宜妃便再使不出阴毒的手段去加害旁人。”
皇后眸光一狠,肃声道:
“余下事,咱们有的是时间,与她慢慢清算!”
——“哈哈哈~”
说话间,忽听门外传来阵阵嬉笑声。
南瑾与皇后同时望向庭院,见是采颉与云熙结伴而来。
云熙新换了一身衣裳,脸色红润透亮,全然没了方才奄奄一息的虚弱模样。
南瑾既然早就想到了要用这法子对付宜妃,如何会料不到宜妃会揪着在明面上动手脚的云熙不放?
故而今日一早,皇后就让云熙在腰臀处加垫了极为厚实的软垫。
软垫中藏着被生皮包裹着的鸡血。
几板子打下去,打烂了生皮,鸡血渗出来染红衣衫,肉眼瞧着自然真假难辨。
至于云熙在受刑时脸色发白、大汗淋漓之态,也是皇后与南瑾一早就预料到了的。
受刑前,皇后佯装心疼云熙,故意挑了处阴凉地。
她知道宜妃不会轻易放过云熙,肯定会让她挪去庭院当中最晒的地方,看着云熙受刑。
正午日头毒辣,便是站在庭院内,都难免汗水涔涔,
如此一来,倒反而让这假戏又做得更真了几分。
【还有一更】
待二人入内后,南瑾先是冲云熙笑着打趣道:
“从前倒没看出来,你的演技竟是比升平署的戏子还要好。
受刑时那般痛苦的表情,我便明知是假,也看着揪心呢。”
云熙面色微有骄傲道:“奴婢可是下了真功夫的!”
她挽起袖管,冲南瑾和皇后展示着她的小臂,
“娘娘您瞧!奴婢生怕演得不像,把自个儿胳膊都快掐紫了!”
说着努努嘴,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皇后瞧她如此做作,哧地笑出了声,刮了刮云熙气鼓鼓的脸颊,哄慰道:
“好好好,知道你委屈。晚上本宫亲自下厨,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芙蓉酥可好?”
云熙眸光一亮,鬼灵精怪地吐了吐舌头,笑道:
“那奴婢可有口福了!”
主仆嬉笑间,南瑾从旁含笑瞧着。
这是她头一次见到如此鲜活的皇后,
不必端着世俗规训的贤良淑德,处处大方得体,
也可以显露出少女的心思,想笑就笑,想闹便闹。
她从前并不以这样的形象示人,
而如今南瑾能得见,便说明在皇后心里,已然将她当成了不用遮掩的真朋友。
皇后余光瞥见南瑾唇角渐深的笑意,便道:
“你笑什么呢?”
“我?”南瑾轻嗤一声,咂咂嘴道:“自然是听得馋了,也想尝一尝皇后娘**手艺。”
皇后笑,“那定是少不了你的。”
彼此有说有笑间,余下的,便唯是欢愉了。
而与这欢愉相悖的,当属钟粹宫的宜妃主仆俩。
回了内寝,合起房门,宜妃急急寻来些草木灰,兑入皂水中快速搅拌着。
丽欣拉住她的手腕,虚着力气道:
“主子不必再为了奴婢费神。”
宜妃怔忡道:“灌灰也没用吗?难道当真就一点法子都没有了吗?”
丽欣捂着小腹,脸色苍白似将消融的积雪,缓缓摇头道:
“奴婢藏在槽牙后的棉块浸足了【荼蘼香】。若只是少量服用,倒还可有法子缓解。
可奴婢为避太医详查,将整块棉块吞咽下腹。如今肠胃已开始烧灼,再是灌灰催吐也于事无补。”
她含泪看着宜妃,眸中尽是不舍,
“一旦毒发,红疹用不了十二个时辰就会由内自外生出来。太医只需一验,便会知晓奴婢中了什么毒。要当真那般,只怕会牵连主子......”
她咬紧了牙关沉默片刻,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
“还请主子舍弃奴婢......”
“浑说!”宜妃眼角的泪光逐渐锋利,恨恨道:
“是本宫大意!小瞧了南瑾那个**人!料不到她竟有本事哄得皇后与她联合起来,摆本宫一道!”
宜妃深吸一口气,伸手扶住丽欣的肩头,像是在给予她宽慰,又像是要安定下自己那颗慌乱的心,
“你放心,一定会有办法的!本宫会想法子送你出宫。”
她看一眼铜漏,思索道:
“再有半个时辰就会有水车离宫。本宫会为你安排妥当,让你藏身于水车之中,混出宫去。出了宫怎么样都好,总归要保住你的性命......”
“主子,咱们不能这样做。”
丽欣将掌心覆在宜妃的手背上,打断了她的话,
“您知道的,皇后和南瑾既设下此局,就是在等着您自投罗网。
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咱们的错处,奴婢混进水车,非但无法出宫,反而会让您陷入更为被动的境地。”
她见宜妃怔然落泪,虽是心疼不已,但也不得不进言道:
“主子。您该比谁都清楚,事到如今唯有一个法子可以保全您。只要奴婢死了,体内的毒便不会发作。”
宜妃眼中的泪水冻在眼底,莫名从骨子里涌起的寒意令她手指不住颤抖。
她紧紧握住丽欣的手,凄然摇头道:“可我只有你了。”
丽欣拭去宜妃腮边滚烫的泪痕,和声劝道:
“怎么会呢?您还有常睿,还有......”
她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只是道:
“舍奴婢一人,能保您前路顺遂,是奴婢的幸事。”
静静说完这些,丽欣脸上的颓色泫然褪去。
她跪在宜妃面前,重重叩首三记,
别了主仆缘分后,抬眸恶狠狠地剜了一眼南瑾的宫室,声音冷得发硬道:
“还请主子成全。让奴婢舍了这条**命,再助您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