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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修凛看着那截断玉,神色如常,“断了便断了吧,待回了京都我再让人重新给你锻造一支。”他起身,扶着她坐在了凳子上,又问她在翼州可还习惯。
卿欢抬眸,看向他眼底,“这玉簪是你送我的。”
“嗯,我知晓。”他语气淡淡。
卿欢心间被轻轻抓了下,说不上疼却又带着股酸涩,半晌她微微一笑。
“好,那我要一模一样的。”
这世上哪有一模一样的东西,便是有,也如明月,今非昔比。
她将玉簪用锦帕包好放在了匣子里,收进了箱笼,就当只是寻常的一日。
之后,两人谁也没再提玉簪的事,文蔷那边却已经是鸡飞狗跳了。
开脸的时候,她痛得捂着脸,“脸上的毛毛为什么要扒干净,我又不是待宰的鸡鸭,还有手脚上为什么要涂这么厚的脂膏,憋死我了。”
“县主莫要再动了。”
几个喜婆都按不住她,脸才开了一半,还有另一边没有剔干净。
尽管县主本身肌肤就吹弹可破,但再精细点上妆才更美。
文蔷终究拗不过这些人,被按在梳妆台前,她已经沐浴过,全身上下搓洗过,如今这套流程走完。
整个人都像从里到外地沁满了花香。
她不喜欢这样,好像把自己当成个礼物摆在了榻上等着魏珩舟去拆。
她要把魏珩舟当礼物拆。
幸好卿欢姐跟小潮儿在身边,不然她决计是要溜出去躲开这顿磋磨。
……
翼州婚俗复杂,射轿门,踢火盆,跨马鞍,撒谷豆等。
魏家不讲究这些,是以当喜辇到了魏家大门外时,喜婆递给他弓弩,被直接丢开,他大步朝着喜车走过去,撩开红纱,将新妇抱了出来。
旁人还在议论他以后必然是个惧内的。
为了巴结翼州王,娶人家的女儿,连老祖宗留下的规矩都不讲了。
魏珩舟微笑,抱着文蔷低声道,“他们说他们的,我做我的,我这不是惧内,而是敬重自己的妻子。”
她发冠坠的脖子痛,闻言抬头,才发现他穿得更加艳丽,发上胸口皆戴着红花。
喜服衬的这人面如冠玉。
文蔷靠在他怀里,抬眼望着他,魏珩舟便又紧了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紧。
走完一应的流程便送新人去了卧房,经有喜嬷嬷在旁提示,两人系了同心结,喝过合卺酒,新姑爷便去外间应酬。
文蔷自己摘了发冠,累得直接躺在了榻上。
她的丫鬟彩云担心她饿着,已经让膳房送了饭菜个过来,只是送的东西却比她预料的多。
府里的林嬷嬷道,“大公子说了,就怕夫人饿着,让老奴特意送些夫人爱吃的,要是不够,夫人尽管再吩咐。”
文蔷闻着香味儿,坐在桌前,取箸吃了起来。
“够了够了,谢谢嬷嬷啊。”
林嬷嬷喜滋滋看着她,新夫人真好看,能吃能喝,自从她来了,府里笑声也多了起来,老夫人那病都好不少。
文蔷吃饱喝足,便有些犯困,彩云这丫头也是个没心眼,直接给她叫了水。
前院,魏珩舟面颊绯红,喝了不少酒,眼见走路都不稳当。
赵明熠给他挡住了旁边递来的酒杯,“今儿是我表妹和妹夫的大喜之日,他酒量不好,我代他。”
话毕,他一饮而尽,偷偷地踢了魏珩舟的小腿。
小子,还不快走,留着被人灌酒,今晚你的洞房花烛夜就泡汤了。
魏珩舟极为上道,借着酒意被人搀扶着离开庭院。
卧房里烛火一跳,彩云靠坐在门外,就看到了魏郎君穿着喜袍踉跄走过来。
她慌忙起身,“姑爷,县主这两日太累,已经睡着了。”
彩云担心姑爷会生气,但看姑爷的脸色,嘴角还带着笑。
“嗯,你们都下去,等何时叫了水再来。”他推门进去,动作很轻,走到榻边,看到帐子被放下来。
里头还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魏珩舟脸红心跳,以为掀开帐子会看到让他血脉喷张的一幕,却瞧到文蔷手里拿着花生,榻上有个小金盏,里面盛满了花生壳。
文蔷赧然,“等你太长时间,这花生是盐焗的……”
魏珩舟失笑,道了歉,跟她坐在一起,帮她剥壳。
“你脸这么红,醉了吗?”文蔷擦了擦手,下榻,让彩云送点醒酒汤。
他也不知喝了多少,汤碗都端不住,文蔷看得心急,一勺一勺地喂他。
有几滴洒在他唇角,她直接用拇指蹭掉。
魏珩舟黑漆漆的目光落在她眉眼。
一身薄衣跟月光纱似的,什么都遮不住,那底下的曲线若即若离地贴着他。
肉肉的红唇近在眼前。
魏珩舟闭上眼,喉结一滚,把醒酒汤全部咽下去。
“其实,我没醉,都是骗他们的,今晚是我跟县主的洞房花烛,我怎么能喝醉……”
文蔷还保持着贴近他的姿势,“那都回了房,你还装啊。”
魏珩舟双目迷蒙,“没装,酒不醉人人自醉。”
“油嘴滑舌。”文蔷低头,拿手扯他的脸面,难得看他脸红成这样,像个少年郎。
她心里也紧张,但毕竟阅览百书,自认为学识丰富。
可都是纸上谈兵,她在卿欢面前说的那些大话也就过个嘴瘾。
魏珩舟沐浴干净,出来后,两人大眼瞪小眼。
她去解他衣带,他垂首吻她,错了开,磕得他唇瓣发麻。
一点默契都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文蔷噗嗤笑出来。
她本就是明艳的长相,一笑百媚生。
魏珩舟捧着她的脸,寸寸凑近,抿下她唇瓣的笑容,热意将彼此包围,以后余生,他都想独占她身上的温暖。
……
夜间寂静,从热闹中抽身出来,卿欢了无睡意,她翻身,看向身边的戚修凛。
伸手搭在他胸口,细白的指尖随着他呼吸,一起一伏。
若是往常,她稍稍主动,他唇角都压制不住。
“夫君,你睡了吗?”卿欢靠近他。
戚修凛唇角紧紧抿着,被下的手缓缓地握紧。
他分毫没动。
卿欢心中失落,却依旧挨着他,拉开他手臂,整个人蜷缩在他怀里。
在翼州待了七八日,文蔷带着卿欢吃遍美食,茶馆酒楼游湖登山,似要将翼州最好的东西都送给她。
但总归是要分别。
便是在离开的前一日,文蔷带着卿欢和潮儿去听曲儿,意外地在茶楼听到些闲言碎语。
“我方才好像在梦浮楼看到了戚家的国公爷,不知是不是看岔了。”
“不会,那身段和样貌,以前我便在北境见过他,真真的,没错。”
穿青衫的男子诧异,“那梦浮楼可是些达官贵人狎玩的地方,这位爷不是向来不去那种烟花之地嘛。”
另一个灰衫青年笑笑。
“这你就不懂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男人三妻四妾常有,整日只看着一张脸早就腻了。”
卿欢心中一紧,她跟戚修凛的关系早已不是简单的夫妻情意,还是家人。
他不可能去那种地方。
文蔷可听不得这群混账胡说八道,让人跟着他们,拿着麻袋套在对方头上一顿揍。
打得对方连连求饶才罢休。
“卿欢姐,你尽管放心,谁要是在乱嚼舌根,我拔了他舌头。”
卿欢点头,心绪有些复杂,幸好潮儿还小,不甚理解。
待吃了茶,卿欢带着孩子回了别院,让秋兰送潮儿去小睡一会。
她推门进去的瞬间,便嗅到了一阵香风,不属于她的熏香,而是浓郁的甜味。
戚修凛的外袍上,隐约一枚胭脂唇印。
她倒还算镇定,自顾倒茶,轻声问,“夫君方才去了哪里?怎的身上一股脂粉味。”
“嗯,与同僚闲谈而已。”他一起身,从腰间掉下个环佩。
叮当脆响。
卿欢心中钝疼,一刹呼吸急促,杯子里的水洒在了衣裙上。
若在往常,他定会急急问她有无烫到。
现下他那般淡然地站在那里,缓缓俯身将环佩捡拾起来握在掌心。
“明日就要回京都,你今日好好歇息。”戚修凛目光发沉,转身欲走。
卿欢问,“你去梦浮楼了?那环佩是也楼里姑**?”
他顿了顿,将环佩丢到了竹篓中,“你不喜,我丢了就是。”
卿欢眼窝酸胀,都说夫妻相处,走到一定时间,必然会相看两厌,再至形同陌路。
她跟戚修凛不是那种寻常夫妻,是经生历死的。
戚修凛视线淡然,掠过她苍白的脸,指腹搓了搓,“只是小坐半晌,你何必放在心上,以后不去便是。”
说完,他举步离开。
屋内香气不散,浓稠得让人呼吸不过来,卿欢看着竹篓里的环佩,明明是仲夏,却有一股冷意从她后脊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