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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
天边的晚霞像是被火燎过的棉絮，丝丝缕缕的铺开，渐渐融入青灰的暮色里。
张开明家场坝边的草丛里，蛐蛐“蝈蝈”的叫，路边的沟里，青蛙也“咕呱咕呱”叫个不停。
场坝里，并排拼了三张八仙桌，烤好的烤全羊趴在一个木制的条盘里，全身金黄油亮，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另外有一只烤野鸡，两个火锅烧着羊杂汤，还有四五个素菜。
张文举、张文远两位老者坐了首位，旁边张开兴和张开财陪同，其余人就各自随意的找位置坐着。
另外大人有张开明、李静、郑月英、沈红霞、张龙、沈兰、张虎、沈翠和陈秀。
没结婚的少年，以张伟打头，还有张晨和张斌。
小孩有张红星、张红旗、张英、张兵、张强、张采、张军和张丽。
整个张家人，除了三年没回来的张武，在读初中住校的张红、张静和张云之外，都整整齐齐了。
二十四个张家人，再加上今天出了大力的张凯和李勇两人，以及周红菊和夏猛两个客人，上桌的老老少少，一共是二十八人。
当真热闹。
但还没完。
还有李艳、王军等几个别家的小孩，一个个远远的站在场坝边上，眼巴巴的望着。
这个年代的小孩，父母一般都教育不要上别人家吃饭。
李艳、王军等孩子馋烤全羊，李静招呼他们过来吃，他们又不敢。
怕吃了回家挨打。
可他们又舍不得走。
李静没办法，只好让张伟切了几小块烤羊肉，拿过去给了几个小孩一人一块。
“哇啊，太香了！”
“真的好好吃！”
“我太喜欢吃了！”
“要是我家也做烤羊肉就好了！”
“要是天天都能吃这么香的烤羊肉，叫我做什么都愿意。”
“……”
几个孩子拿到烤羊肉，也不怕烫手，更不管手是不是脏，边吃边赞叹，小声的议论着。
另一边。
“爷爷，您吃烤羊皮，酥酥脆脆的，好吃的很！”
“三爷爷，您也吃！”
“羊腿就分给八个小孩，一人半个。”
“妈，你吃羊排。”
“大伯，这块给你！”
“三叔……”
“……”
其他人都大快朵颐，张伟忙着用刀切割烤全羊，分给众人。
“太香了！”
“羊肉这么烤出来，真是太好吃了！”
“不愧是烤了五六个小时的，太好吃了！”
“好吃你就多吃一点！”
“一整只羊呢，放开了吃！”
“嗯，现在天气渐渐热起来了，吃不完又不能放，多吃点。”
“吃吃吃！”
“呀，这个羊杂汤也不错，很鲜啊！”
“……”
看着家人们一个个都吃得满嘴流油，脸上都露出享受的表情，张伟也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似乎重生在这一刻，才变得有意义。
“伟伟，你别光给我们分肉，你自己也吃啊！”
“对，伟伟你也吃！”
“伟伟啊，谢谢你啊，我们一家都跟着你享福了！”
“是啊是啊，我们都跟着伟伟在享福。”
“要不是伟伟，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肉呢！”
“……”
张文举、张开兴、张开财、郑月英、沈红霞、张龙、沈兰等老少三代，都对张伟不吝夸赞。
“伟**，你的本事最大，我就服你！”
“五叔，你做的烤全羊太好吃了，有你当我的五叔，我真是太幸福了。”
“锅锅当然是最厉害的。”
“跟着小叔有肉吃！”
“五叔，我长大后也要像你一样，让全家人都吃上肉。”
“我也是！”
“……”
弟弟妹妹、侄儿侄女们，都对张伟充满崇敬，将他当做榜样。
亲情的互动，让张伟感到很欣慰，陪着爷爷和三爷爷喝了几杯酒。
这一顿饭，一直吃到八点多钟，整整吃了两个多小时，一整只羊和鸡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人人吃得肚儿圆。
散场后，各人都回家睡了。
吃饱喝足，每个人都睡得香甜。
却有些人睡不着。
比如王铁军两口子。
刘淑芬：“看看人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吃的是烤全羊，一整只羊啊！”
“我们家呢？”
“顿顿都是洋芋青菜！”
“我们家不说吃一只羊，什么时候也能买块肉吃啊！”
王铁军：“我们家哪有钱买肉吃啊，还欠着八百多块钱的债呢！”
刘淑芬：“说起债，我这心里更愁！”
“八百多块啊，什么时候才还得完啊！”
王铁军：“兵兵不是出去找活做了吗？他说挣到钱，就先还债！”
刘淑芬：“兵兵还那么小，他以前连远门都没出过，就一个人跑出去找活干！也不知道他找到活了没有？”
“有没有吃饭？”
“晚上有没有地方睡觉？”
边说心到痛处，抽泣起来。
王铁军心里也不是滋味，眼角无声的滑落泪水。
“等把黄豆种完，洋芋也种了后，田里就没什么活了。到时候你和红霞两娘母在家，我也出去找活干。”
刘淑芬：“你一把年纪了，到哪里去找活干？谁又要你？”
王铁军：“我总归还是个木匠，总有人家里要请木工的……”
……
除了王铁军和刘淑芬两口子，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张开全。
此刻，他跪在梅老太的坟前，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倒心里的苦水。
“妈……”
“你走后，我就只有一个人了！”
“今天我和王铁军打架了！”
“你知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打架。”
“可他说我是孤老，说我以后生病没人管，死了没人送终。”
“我忍不了！”
“我也有过两个儿子啊！”
“老大吉祥，1979年他牺牲在南疆。”
“妈，你从小教育我，有国才有家，吉祥他是战死沙场的。”
“我无话可说。”
“可瑞瑞……他死得太惨了！”
“要不是张文撺掇，他怎么会跟着进林子？怎么会遇到狼群？怎么会……”
张开全越说，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大颗大颗的泪水洒落，泣不成声。
淡淡的月光洒在他的背上，仿佛镀上一层悲凉，“蝈蝈”的叫声，好像在为他唱一曲忧伤。
似乎天大地大，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能听见他呻吟中的痛苦，唯有在**坟前，他才觉得自己还是一个人。
一个曾经有妈呵护，有两个儿子膝下承欢的人。
对别人来说，上有老下有小是负担，对他来说上有老下有小，却是梦寐以求的奢望。
许久后……
张开全缓缓站起来，看着渐渐长出青草的坟头，他的目光变得坚定。
“妈……”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我什么都失去了，什么也不怕了！”
“两年前，瑞瑞被狼吃了，明天我就进林场！”
“临死前，我要杀狼！”
“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