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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开全,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张开全一副不给他换麂子肉,就誓不罢休的架势,还直呼张开明的名字,张伟先火了起来,大声喝问。
却不料,张开全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依旧对张开明道:“张开明,好歹我们也算堂兄弟,我们兄弟两个的事,你真的要一个小辈插手吗?”
张伟怒道:“我不管你们什么堂兄弟,你不尊重我爸,我就不答应。”
说着上前两步,挡在父亲身前。
“够了!”张开明猛地大喝一声,一把拉开张伟,沉声道:“你五叔说的没错,他和我毕竟是一辈人,你一个小辈,就不要掺和了。”
“爸……”
张伟还待再说,被张开明一个眼神狠狠的瞪了回去。
“伟伟,你爸和开全的事,你就先别管了。”
“是啊,你毕竟是小辈。”
“放心吧,他们也最多吵几句,还真能动手吗?”
“我们都在呢,伟伟你别担心。”
“……”
不少人都纷纷劝说张伟。
在八十年代,家族、宗族观念虽然比起解放前要淡了许多,但长幼尊卑还是很讲究的。
因此,在张伟对待张开全的事上,大多数人站在张开全一边。
呼……
张伟吐了一口气,强压下自己的怒火。
但他依然盯着张开全。
要是他敢对父亲不利,张伟说什么也要动手。
重生回来,家人就是他的逆鳞,不准许任何人伤害他们。
见张开明出面了,张开全说道:“张开明,就算我们现在有矛盾,但我的为人,你也应该晓得。”
张开明点头。
张开全继续说道:“石河村的人,谁不说我张开全抠门?石河村的老少爷们儿,谁见过我大吃大喝的?”
张开明不知道张开全为何突然这么说,但还是如实的道:“开全,我知道你节俭,平时从不铺张浪费。”
张开全听了,苦涩一笑。
“你既然知道,那你知道为什么前天我厚着脸皮跟你换野猪肉吗?”
“你又知道,今天我为什么一定要来找你换麂子肉吗?”
他的一连两问,不仅张开明愣住,场坝里的不少人也都愣住。
就连张伟,听了后也感到奇怪,不明白张开全说这些是为什么?
张开明道:“开全,就像你说的,我们是堂兄弟,虽然隔了好几代,但都是一个祖宗,有什么你直说吧!”
张开全的眼里有些湿润,似乎有无限伤痛的事在他心里翻涌,好一刻才说道:“你二伯母,她快不行了。”
“她吃了一辈子的苦,在她临走前,我多给她做几顿肉吃,不应该吗?”
说到这里,他的眼里已经有泪水滴落,他继续说道:
“在整个石河村,没有人比我张开全更恨你,恨你们一家人。”
“如果不是镇上离得远,我宁愿去镇上买肉,也绝不会来你家,**脸要跟你换肉。”
“张开明,不管我们有多少矛盾,我妈你也喊了几十年的二伯母。”
“今天,我就问你,麂子肉你到底给不给我换?”
后面的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悲痛,委屈,各种情绪让他痛苦不堪,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
场坝里,突然安静了那么一瞬。
就连黄四海杀麂子的动作,都为之一顿。
张伟的脑中也宕机了一下。
随即他想起来,在上一世他是初八进城学习,一个月后才回家。在他回来时,看见村头多了一座新坟。
到家问了后,才知道在他进城十几天后,张开全的妈去世了。
也就是说,这一世张开全的妈只有十几天可活了。
突然的,张伟心头也莫名的不好受。
他还记得,在大哥出事之前,他家与张开全家也经常往来,那时候,他也常常跑到张开全家里玩。
张开全的妈,他喊**奶。
那是一个慈祥的老太婆,见到他总是亲热的喊伟伟。
他还记得,张开全家门口有两棵枣树,每年到了打枣子的时候,**奶见到他,会拿出一把红枣塞给他。
往事一幕幕的在脑中想起……
这时候,张伟也才突然明白,张开全那么厚脸皮硬要换肉,原来不是他自己要吃肉,而是为了尽孝。
就像他维护父亲一样,两人同样都是在尽孝,尽一个当儿子的本分。
也是在这个时候,张伟才突然发现,他重生后几乎所有的感情都投入到对父母、妹妹、大嫂、舅舅、舅母等少数几个至亲的人身上。
他只在乎过他们,几乎完全忽略了其他人。
所以,他才没有想起**奶快要去世的事。
就在张伟神思的时候,张开明对黄四海说道:“黄老哥,麻烦你帮忙割一胯麂子肉给开全。”
一胯,比一条整腿的肉多,包括了腿上半部分身上的肉。
差不多有整只麂子肉的六分之一了。
黄四海答应一声,运刀如飞,很快割了一胯麂子肉递给张开明。
张开明拿到肉,感觉在手里沉甸甸的,走到张开全的面前,说道:“开全,这胯肉给你,不用你拿东西换。”
张开全接过肉,声音淡淡:“为了我妈,肉我拿了。”
“但是,我不白拿你的!”
“一会儿,我就称苞谷给你送来!”
“十五斤苞谷换一斤麂子肉,不会亏你的!”
说完,张开全转头就走。
走了三五步,快要到场坝坎的石阶时,他又突然停下,转头看向张伟站的地方。
“张伟,不要以为你有本事就不得了!”
“你爸有儿子,你护着他,那是你爸比我的命好。”
“要是我的儿子还在,他也会护着我!”
“要是我的儿子还在,你……也不能这么欺负我!”
说完转身时,一蓬滚烫的眼泪洒落。
张开全的背影渐行渐远,在淡淡的积雪下格外萧瑟。
一开始,张伟也没反应过来。
还以为张开全说的是张瑞。
他对**奶即将去世感到伤感,但并不表示他会同情张开全。
毕竟,张瑞死了,他的大哥张文同样死了。
可渐渐的,他听到一些议论。
“唉,谁能想到呢,梅老太婆就快不行了。”
“听说她过年的时候就卧床了。”
“找个时间,去看看梅老太吧!”
“嗯,给她送点什么吃的!”
“开全是孝顺的,这么多年,对她妈真没说。”
“说起来,张开全也真的是一个苦命人。”
“是啊,张吉祥和张瑞都走的早,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好不容易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哪知道却双双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种打击,一次都受不了,他还承受了两次。”
“……”
听着这些议论,张伟的脑中“轰”地一下。
别的什么话,他再也没听见了,只在口中不断的呢喃:“张吉祥!张吉祥!张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