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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这些溃兵吃饱,首要的是让他们活着。
阎赴站在尸堆旁,目光扫过那些曾经耀武扬威的把总、总旗的尸体。
他们身上的铁甲在雪光下泛着冷光,腰间的钱袋鼓鼓囊囊,靴筒里还塞着从百姓身上搜刮的碎银。
阎赴眯起眼睛。
眼前的兵马足有数百,除了跟随各把总的亲兵被斩杀,包括大部分缙绅民壮在内的兵马甚至没来得及看到阎赴率兵马斩杀官兵,便已被冲散,四散而逃。
如今眼前也不过是不到千人的溃兵,其中还有一部分目光闪烁。
“赵渀。”
阎赴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在!”
老军户大步上前。
“把这些人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扒了,盔甲、银子、兵器,一件不留。”
赵渀咧嘴一笑。
“早该如此!”
他跟随大人已经很久了,早知道大人的用意。
不光是他,阎狼等人也心知肚明。
此地发生惨烈交锋,延按府之后必定会派遣兵马前来查探。
到时候他们就会坐实黑袍军乃是真正的流寇,胆大包天的流寇!
阎赴又看向阎狼。
“把总兵、把总、总旗的头砍下来,装好,送去延按府。”
阎狼眼底亢奋,森冷开口。
“给那些狗官提个醒?”
“不。”
阎赴淡淡道。
“是告诉他们,陕北的‘流寇’,光靠着他们,镇不住了。”
至于剩下的尸体......阎赴望向远处贫瘠的黄土坡,眼神冷得像冰。
“埋了。”
“当肥田。”
四周的农民军和溃兵们都愣住了。
“大人......”
一个新投效的边军士卒结结巴巴道。
“这,当真就地随便埋了?”
“这可都是朝廷边军和命官的尸身,不合规矩吧,到时候可别查到咱头上了......”
“规矩?”
阎赴转头看他,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他们活着的时候喝兵血、吃空饷,死了不该还点债?”
“陕北的地太瘦了。”
他踢了踢脚边的尸体。
“这些狗官养得肥,正好当肥料。”
“也算是他们这辈子......”
“唯一给百姓做的好事。”
三日后,小庄村。
这座位于从县边缘的村落,如今已是黑袍军的训练大营。
新投效的溃兵们被带到这里,战战兢兢地站成队列。
他们身上还穿着破旧的军袄,脚上的草鞋早已磨烂,冻疮溃烂的脚趾露在外面,渗着血水。
阎赴站在土台上,目光如刀,从每个人脸上刮过。
“现在,我问你们。”
“谁,曾经主动欺压过百姓?”
溃兵们浑身一抖,空气瞬间凝固。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阎赴的盘算也终于来了。
之前那群投降的溃兵中,本就有一批心怀不轨,阎赴又怎么看不出。
要缔造一个全新的世道,必须要让这支维护世道的队伍保持纯粹。
没人说话,阎赴也很直接。
“赵渀,去带人,两两一对,一个一个询问对方罪证。”
“无罪者入黑袍,涉致人伤残,涉人命案,涉间接致死者,斩!”
半晌,赵渀拿着一叠十几张罪证,面无表情的出现,一一宣判。
阎赴静静听着,直到再无人出声。
“好。”
他点点头,突然厉喝。
“拿下!”
黑袍军的老兵瞬间扑出,将那些自首的兵痞拖出队列。
有人哭嚎求饶,有人瘫软如泥,还有人疯狂挣扎。
“大人!我等如今已心向黑袍,如何不肯给个机会!”
阎赴不为所动。
“砍了。”
刀光闪过,十几颗人头落地。
剩下的溃兵面如土色,有几个甚至尿了裤子。
他们本以为投效后能活命,却没想到阎赴连自己人都杀!
然而。
“现在。”
阎赴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
“你们干净了。”
“从今天起,黑袍军里,没人能欺负你们。”
“你们......”
“可以挺直腰杆做人了。”
溃兵们呆住了。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们,干净了?”
陈三眼,许三等几名老卒闻言愣住,神色复杂。
一群溃兵深深看了一眼最前方站着的那位青年知县,朝廷命官。
所以,阎大人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只是要一些力量让他养寇自重,一路爬升割据,军中如何有什么关系?
没人知道这位大人到底想要什么。
只是很快,他们开始听到赵渀和阎狼的点名声。
这也是阎赴交代的,昔日溃军的同袍全都被分散在黑袍军的各班,排,连内。
陈三眼,曾经的边军夜不收,如今被分到了老赵的班里。
老赵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卒,脸上有道疤,笑起来却格外温和。
“脚咋样了?”
老赵蹲下来,直接抓起陈三眼的脚查看。
陈三眼下意识缩了缩,在边军,上官检查伤势往往意味着又要挨鞭子。
“别动。”
老赵啧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个小陶罐。
“冻疮膏,婆娘给的。”
陈三眼愣住了。
他眼睁睁看着这个凶神恶煞的老卒,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溃烂的脚趾涂药,动作轻得像在照顾孩子。
“以后每晚泡热水。”
老赵拍拍他的肩。
“咱黑袍军,不兴让兄弟带着伤打仗。”
陈三眼的独眼里突然涌出泪水。
这个汉子举起脏兮兮的袖子往脸上胡乱一抹,闷闷的嗯了一声,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李狗剩分到了王麻子的排里。
吃饭时,他捧着碗不敢动,在运粮队里,小卒必须等上官吃完才能捡剩的。
“愣着干啥?”
王麻子直接往他碗里扣了块肉。
“吃啊!”
“他**,你这孬样,吃上大锅饭的时候,汤水都喝不着!”
李狗剩的手在抖。
他盯着那块油光发亮的肉条,突然想起自己前些年过的日子。
“哭啥?”
都是这个世道最底层的人,王麻子哪里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故意生气的拍着他的脑袋。
“不够还有!”
李狗剩把脸埋进碗里,泪水混着肉汤一起咽下。
周五斤被孙瘸腿领着去领军装。
“喏,新棉袄。”
孙瘸腿扔给他一件厚实的黑袍。
“靴子自己挑,合脚的就拿。”
“别看咱不是朝廷的兵马,咱身上这袄子,咱平常吃的肉,那可比朝廷兵马要强得多了。”
这些衣服都是他们一次次绞杀缙绅,劫粮队,石牛山之战中缴获的,什么颜色,材质的靴子都有,看起来五花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