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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偏过头,避开了曹公公的目光,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几分茫然。
“许是……许是那后院本就阴暗潮湿,更容易滋生些不干净的病气?”
“奴婢实在是不懂这些医理,也不敢胡乱猜测,信口开河。”
“这些都只是奴婢的一些浅见,还望公公明察秋毫,早日找出缘由,也好让大家伙儿都安心。”
曹公公听着沈清歌的话,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眼神也愈发深沉。
他沉默地盯着沈清歌片刻。
见她始终垂着眼,一副柔弱无辜、全无心机的模样。
曹公公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而此时的锦芝,只觉五脏六腑仿佛都挪了位。
一股接一股的寒气从骨头缝里拼命往外钻。
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
偏生额头又烫得惊人,像要烧起来。
她蜷缩在冰冷坚硬的板床上。
身上那条薄被,根本抵挡不住这透骨的寒意。
这症状,比旁人都要来得凶猛,来得诡异。
不是普通的风寒。
她自己下毒害沈清歌,那毒药发作起来是什么光景,她自己再清楚不过。
与此刻身体的感受,竟有七八分的相似!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直直劈在她脑子里。
难道……难道自己也中了招?
不可能!
她明明只在沈清歌的水壶里下了药,怎么会!
冷汗瞬间浸湿了本就汗津津的囚衣。
心口被巨大的恐惧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不,她不能慌。
绝对不能让人看出什么。
御膳房众人被挨个盘问。
轮到锦芝时,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步挪到曹公公面前。
她努力想挤出一个如常的表情。
可脸上的肌肉僵硬得完全不听使唤。
声音也带着压抑不住的剧烈颤抖:“奴婢……奴婢也只是觉得浑身发冷,头有些晕眩,许是……许是这几日太过劳累了。”
她深深垂下头,根本不敢去看曹公公的眼睛,生怕被瞧出什么端倪。
可越是想要掩饰,那份源自心底深处的慌乱便越是明显。
她端着茶水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滚烫的茶水溅了出来,烫了她自己一下。
她却像是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只是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
曹公公那双在宫里浸**多年的眼睛,毒辣异常。
他细细打量着锦芝。
只见她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却诡异地泛着紫色。
眼眶深深地陷了下去,眼珠子却瞪得老大。
里面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透着一股子濒死挣扎的惊惧。
这副模样,可不像其他那些普通病倒宫人那般虚弱认命。
倒像是白日见了活鬼一般。
曹公公再联想到方才沈清歌那些看似无心,实则句句都透着蹊跷的话。
什么锦芝心怀怨怼。
什么最先病倒的人都与锦芝日常活动的范围重合……
曹公公心里跟明镜似的,通透无比。
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
他记得,前几日还有小太监私下里嚼舌根,说曾看见锦芝在后院的某个角落里鬼鬼祟祟的。
嘴里还不停地念念有词,像是在诅咒什么人。
曹公公面上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只淡淡吩咐旁人:“锦芝病得不轻,先扶她下去好生歇着。”
随即,他转向自己身边一个心腹小太监,压低了声音,眼神却锐利如鹰:“小六子,你亲自带人,给咱家盯紧了锦芝。”
“她屋里屋外,所有东西,都给咱家仔仔细细地翻一遍!”
“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锦芝被两个身形粗壮的宫女左右架着。
只觉得浑身发软,眼前天旋地转。
身体里的力气像是被一点一点地抽干了。
她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解药!
她现在必须立刻拿到解药!
否则,等待她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死亡的恐惧如潮水般彻底压垮了锦芝。
她脑子里此刻只剩下一个念头——去找尔香。
尔香肯定有办法救她。
夜深了。
御膳房里依旧人心惶惶,看守也因此比往日松懈了许多。
锦芝死死咬着牙,强忍着脑袋里针扎似的剧痛和一阵阵无法控制的发冷哆嗦。
她佝偻着身子,紧贴着冰冷的墙根,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后院。
月光惨白得吓人。
照着她歪歪扭扭奔向月华宫的影子,每一步都像踩在锋利的刀尖上,疼痛难当。
终于,在月华宫附近一处幽暗的假山后,她见到了尔香。
“尔香姐姐,救我,快救救我!”
锦芝一看见尔香,整个人都失控地扑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她的胳膊。
声音嘶哑不堪,带着绝望的哭腔:“看在我为娘娘尽心尽力的份上,求求你,给我解药,我快不行了!”
她此刻头发散乱,脸色青白,嘴唇干裂出血,哪还有平日里半分趾高气扬的模样。
尔香被她这副形容鬼魅的样子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她厌恶至极地用力甩开锦芝的手,迅速往后退了两步。
秀气的眉毛紧紧蹙了起来:“瞧你这没用的样子!”
“沈清歌那个**蹄子呢?她死了没有?”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真是个废物!”
尔香居高临下地上下打量着锦芝,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事情没办妥当,还想要其他的?”
“等我亲眼看到沈清歌那个**人咽了气,再来谈其他的事情。”
锦芝一听这话,心瞬间凉了半截。
她猛地想起御膳房里那些接二连三倒下的人。
自己明明只给沈清歌一个人下了毒。那剩下的连同瓶子一块儿都还在她身上揣着呢。
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脑子里,噬咬着她的理智。
“沈清歌……沈清歌是还没死透,但……但是御膳房不止她一个人出事了!”
“你们……你们是不是还安排了其他的人动手?!”
她因为激动和恐惧,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凄厉变调。
“你们是不是想把我,还有我周围的那些人,事后全都灭口,好撇清所有干系?!”
“是不是!你告诉我!”
尔香嗤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
“锦芝,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胡说。”
“你一家老小的性命,可还好好地攥在娘**手心里呢。”
“你要是敢在外面胡说八道一个字,后果是什么,不用我再提醒你吧?”
家人的性命……
锦芝像是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她踉跄着往后重重退了一步,虚弱地靠在冰冷粗糙的假山石上。
她明白了。
她现在彻底明白了。
自己从头到尾,就是一颗用过即弃的棋子。
现在这颗棋子出了天大的问题,随时都会被毫不留情地碾成齑粉。
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像风中残烛般,被狂风彻底吹灭了。
绝望在一瞬间化为滔天的愤怒,烧得她眼睛一片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