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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芝尖叫一声。
她再也顾不上怀里那盆精心挑选的青菜了。
“哐当”一声,菜蔬抛洒满地。
她胡乱地用袖子去擦拭脸上的污渍。
可那油腻滑溜的感觉,混杂着腥臭,越擦越糊,直冲脑门。
“你个杀千刀的**蹄子!”
锦芝气得浑身都在颤抖,指着沈清歌,连一句完整的话都骂不出来。
“走路都不长眼睛吗?!”
“你这是存心的是不是!”
她感觉脸上黏糊糊的,又油又腻,奇痒无比,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肤上爬行。
“病了就赶紧滚去躺着!”
“别在这里碍手碍脚,一身的晦气,沾染了旁人!”
锦芝气急败坏地跺着脚,那股恶心的臭味和脸上滑腻的触感,几乎要将她逼疯。
沈清歌依旧是那副泫然欲泣、委屈万分的模样。
她低声啜泣着,声音细弱:“锦芝姐姐,我……我当真不是有意的。”
“我这就去告假,说我不适,先去歇着了……”
说完这话,她不等锦芝再次发作,便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三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一般,慢慢地挪走了。
锦芝死死盯着她那摇摇欲坠的背影,恨得牙根都在发痒。
却也只能自认倒霉。
她今日可是特意精心打扮过的。
这会儿被泼了一身脏水,形容狼狈,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得意洋洋。
那股挥之不去的腥臭味,更是沾得满身都是,让她几欲作呕。
她急匆匆地跑到水井边,一遍遍地泼水清洗。
可那股臭味,仿佛已经渗入了她的肌肤,怎么洗都觉得洗不干净。
......
不过短短数日,御膳房的天,像是骤然被一层浓重的阴霾笼罩。
一切都变了。
先是后院那几个负责挑水劈柴的小太监。
他们莫名其妙地发起高热,浑身控制不住地打着摆子,咳嗽声撕心裂肺。
没几天,就一个个彻底瘫倒在冰冷的床板上,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
紧接着,平日里那些身强体健的厨役、帮厨的宫女,也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症状出奇地一致。
起初,只是觉得有些头重脚轻,精神不济。
人人都只当是劳累过度,或是染了普通的风寒,并未放在心上。
可这病来得又急又猛。
高热不退,咳嗽不止,浑身软得像抽了筋的泥鳅。
不过一两日的工夫,人就彻底蔫了下去,再无半分生气。
御膳房内,往日的喧嚣忙碌被一种诡异的沉寂所取代。
每个人都面带惶恐,噤若寒蝉。
走路都踮着脚尖,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私下里,各种猜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有说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招来了邪祟。
也有人压低了声音,眼神闪烁,怀疑是哪个黑了心的,在吃食里动了见不得人的手脚。
这事儿,终究还是纸包不住火,惊动了曹公公。
曹公公顶着两只熬得通红的眼睛,额角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御膳房若真出了天大的乱子,尤其是在这吃食上头。
一旦牵连到宫里哪位贵人,甚至是惊扰了皇上。
他这颗系在裤腰带上的脑袋,怕是比那案板上的冬瓜还要先一步落地。
“查!”
“给咱家彻查!”
曹公公尖细的嗓音在略显空旷的膳房大堂里回荡,有的更是压抑不住的焦躁与狠厉。
“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这祸根给咱家揪出来!”
一时间,御膳房内更是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平日里有些小摩擦,小过节的人,此刻看对方的眼神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与审视。
曹公公亲自坐镇。
他一张老脸阴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他命人将所有宫人,无论病的,还是没病的,全都叫到跟前,挨个儿盘问。
从近日的饮食起居,到都接触过什么人,干过什么特别的活计。
事无巨细,盘根问底。
问得每个人都手心冒汗,两股战战。
轮到沈清歌时,她正扶着冰冷的门框。
她的脸色依旧带着几分病后的苍白,声音也有些沙哑。
仿佛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站稳了身子。
曹公公原本烦躁不堪的脸色,在看到沈清歌时,稍微缓和了些许。
这毕竟是皇上曾经随口提过一句的人。
他放缓了语气,尽量显得温和:“清歌啊,你身子可好些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好端端的,怎么这么些人,说倒就都倒了?”
沈清歌微微垂首,声音不高,却吐字清晰。
“回公公的话,奴婢身子已无大碍,只是还有些乏力。”
“这病来得确实蹊跷,奴婢也说不好究竟是何缘由。”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言辞。
然后,她缓缓抬起眼,看向曹公公,眼神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犹豫和为难。
“只是……”
“只是什么?”曹公公立刻追问,身子也因为急切而微微前倾。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咱家现在要知道所有的事情!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这要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真惊动了上头,你我都担待不起!”
沈清歌像是被他急切的语气催促着,这才继续开口。
她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叹息,与一丝丝仿佛不忍提及的同情。
“公公明鉴。”
“奴婢不敢妄言……只是,锦芝她……”
提到锦芝的名字,曹公公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动了一下。
沈清歌继续说道,语气愈发显得小心翼翼:“您也是知道的,锦芝前些日子受了罚,被派去后院做那些最苦最累的活计。”
“奴婢瞧着,她心情一直不大好,很是低落消沉。”
“有好几次,奴婢都无意间听见她自个儿在那儿低声抱怨,说这日子没个指望了,实在是熬不下去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令人信服的“同情”。
“言语之间,似乎……似乎对御膳房,乃至这宫里,都有些……怨气。”
“她也是个可怜人,年纪轻轻的,唉……”
曹公公的一双眼睛倏地眯了起来。
他原本只是烦躁的目光里,此刻多了一抹冰冷的审视。
“怨气?”
“她敢!”
沈清歌连忙垂下眼睑,声音更轻,仿佛受了惊吓一般。
“奴婢也是替她着急,怕她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还有……还有一件事,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怕是奴婢自己多心了,误会了什么。”
她蹙着细眉,神情看起来有些困惑,又有些深切的担忧。
“讲!”
“有什么不当讲的!”曹公公不耐烦地一挥手。
“都什么时候了,还藏着掖着!”
“是……”沈清歌轻声应道,声音放得更轻,仿佛怕惊扰了空气中某些看不见的东西。
“奴婢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几日最先病倒的,还有病得比较重的几位,好像……好像都是做粗活的,平日里在后院劳作的时候比较多。”
“还有几位,是负责洒扫锦芝平日里待着的那一小片地方的。”
“说来也巧,还都是一个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