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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初刻,演武场东侧的报名处已是人头攒动。晨曦微露,将那些簇新的劲装映照得格外鲜亮,世家公子们三五成群,腰间佩刀的宝石护手折射着细碎的光芒,谈笑间带着几分矜持的傲慢。队伍蜿蜒,缓慢向前挪动。
排在最前方的一位,正是吏部侍郎家的公子王瑞,他轻摇描金折扇,瞥了眼身后那名略显单薄的少年,眉梢一挑,语带戏谑:“哟,这不是张家的小秀才张屏吗?不好好在家温习功课,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他上下打量着少年洗得发白的青布衣衫,以及腰间那个朴素的皮质箭囊,“听说长公主殿下偏爱骑**得的英雄儿郎,你这文绉绉的样子,肩不能挑米,手不能提鸡,不如早些回家,将那《孙子兵法》再背几遍,免得上了擂台,拳脚无眼,一招都接不住,岂不丢了你翰林老爹的脸面?”
周围几名锦衣公子闻言,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目光在张屏身上游移,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视。
张屏脸色平静,并未因这番嘲讽而动怒。他只是紧了紧腰间的箭囊,声音清亮,字字清晰:“王公子此言差矣。兵法有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场之上,克敌制胜,靠的也不全是匹夫之勇。长公主殿下慧眼如炬,未必只青睐孔武有力的莽夫。”他顿了顿,缓缓掀开自己右臂的袖口,露出一截并不粗壮、却布满薄茧的小臂。一道寸许长的狰狞旧疤,从腕骨斜向上延伸,在晨光下分外醒目。“此疤,乃去年在塞外随军,箭矢告罄,接替受伤的弩兵守城时所留。若论纸上谈兵,张屏确不如王公子万一;但若论沙场实用,或许尚能勉强一二。”
那道疤痕犹如一道无声的宣言,让王瑞脸上的笑容僵住,折扇也停了摇动。周围的哄笑声戛然而止,先前那些轻视的目光,此刻也多了几分异样。有人低声议论:“竟是上过战场的……”“看不出来,文弱书生,倒有这般胆气。”众人不自觉地让开了些许距离,那无形的压迫感消散了不少。
张屏坦然放下袖子,重新垂手立着,仿佛刚才什么也未发生。
日头渐渐升高,报名的人流丝毫未减。负责登记的吏员案上,墨迹淋漓的名册已然堆叠起三卷之厚。临近正午,暑气渐盛,空气中弥漫着汗水与尘土的混合气息。一名负责维持秩序的羽林卫校尉,正接过一份名录核对,忽地动作一顿,目光锐利地投向刚刚走到案前的一名男子。
那人身材高大,一身利落的黑衣,头戴一顶压得很低的宽檐斗笠,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默默递上一枚陈旧的木质腰牌,上面刻着“漠北行商”四个字,字迹模糊,显然用了许久。
登记的吏员正要循例开口,那羽林卫校尉却已沉声发问:“姓名?”他的视线在那人递牌的右手上停留了一瞬。那只手骨节分明,虎口与指腹布满了厚实而粗糙的老茧,绝非寻常商人所有,倒像是常年紧握某种沉重兵器磨砺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