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梓涵此刻就站在夏欢面前,穿着粗布衣裳,却站得笔直,眼神清亮锐利。
脸色的确有些白,却远非失血过多的惨白,更看不到半分想象中的悲痛欲绝和虚弱憔悴。
“你……”夏欢如同见鬼般,嘴唇哆嗦着,因震惊和剧痛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
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你不是刚被亲爹打掉了孩子,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吗?
章梓涵的目光落在夏欢背上一片狼藉的血污和那痛到扭曲的脸上,眼神无波无澜,只淡淡问道:“不是如何?不是该心如死灰躺在锦绣堆里,眼泪流干?还是不是该气息奄奄,痛失亲子,再也起不来?”
“你……”夏欢的脑子一片混乱,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章梓涵往前走了两步,停在离长凳不远处,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夏欢,微微叹了口气:
“夏欢,你是聪明人。真的。若非出身所限,凭你的心机和手段,在这府里未必不能挣出一份体面的前程。甚至,爬得比现在高得多。”
这话如同毒蜜,刺得夏欢心头血淋淋的痛。
“聪明?”夏欢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迸发出疯狂的光,“我聪明有什么用?!我挣命挣扎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你们踩在脚底下!还不是被你们姐妹联手作践到泥坑里!是你们!是你们挡了我的路!你章梓涵!还有你那好姐姐章燕婷!就因为你们生来是章家女!天生就该高人一等?凭什么?!”
她恨极了,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
章梓涵静静地听着她的嘶吼,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在她吼完后,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你说的没错。本夫人,还有长姐燕婷,确实是你向上爬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夏欢被这直白的承认噎得一窒,怨毒地盯着她,等着看她还能说出什么。
“有我们姐妹在一日,”章梓涵微微倾身,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告,“你的那些心思算计,就只能是上不得台面的阴微伎俩。”
“你——”夏欢一口气堵在胸口。
章梓涵直起身,不再看她,只留下一句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话,如同最后的盖棺定论:
“因为你不明白,你斗不过的,从来不只身份。今夜你看清了吗?本夫人的‘孩子’?呵……”
她顿了一下,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弯:
“那是因为……本夫人演得好啊。”
冰冷的月光再次倾泻而入,清晰地勾勒出她挺直的身影。
那身影在粗布衣衫下,依旧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华贵与力量。
夏欢惊得猛地抽了一口气,牵动了胸口的伤,痛得她闷哼一声,额上瞬间渗出冷汗。
夫人来这里做什么?看她的笑话?还是……要给她一个痛快?
章梓涵对夏欢的惊骇视若无睹。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在夏欢惨白的脸上停顿片刻,才压低声音,开门见山:
“我来告诉你一个消息。省得你还心存侥幸,想着能靠长姐那张假脸翻盘。”
夏欢的心猛地一缩。“什……什么消息?”
章梓涵的身体微微前倾,逼近夏欢,几乎是用气音在她耳边说道:
“章燕婷的胎保住了。但,是假的。”她刻意停顿,欣赏着夏欢骤然扭曲的表情,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冷笑,“她的孩子确确实实是没了。那点脏血,就是滑胎后的污秽!”
“什么?”夏欢失声惊呼。
她浑身剧震,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徒然无力,重重跌回草席。
“她……她也……”
好半天,夏欢才从那灭顶的震惊中勉强找回一丝神智,嘶声质问:“夫人……既然你早知道她的胎也是假的,为何不直接告诉老太太,拆穿她!反而要告诉我这个将死之人?”
章梓涵直起身,冷淡地俯视着形容枯槁的夏欢,声音里没有半分怜悯,只有算计:“拆穿她?于我有何好处?侯府里的戏台子塌了,后面还怎么唱?”
她的眼神落在夏欢因震惊和痛楚而异常明亮的眼睛里,声音更沉了几分:“我来,是给你送一份人情。让你知道,在这府里,谁才是把你当弃子用完就扔的蠢货,而谁,才可能给你一条活路。”
这话,再明白不过了!
夏欢不是**。夫人不是来落井下石的,更不是大发善心。她是想在她彻底倒台之际,在她这个被章燕婷放弃的废物身上,重新榨出最后一点用处。
把她夏欢,变成她章梓涵在暗处的一把刀,一枚棋。
“呵……”夏欢喉咙里发出一声惨笑,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她费力地抬起那只布满青紫伤痕的手臂,指向自己破败的身躯,看向章梓涵的眼神充满了自嘲与绝望,“我?活路?夫人,你看看我现在就是一滩等死的烂泥!一个废人!章燕婷一脚把我踹开了,您又想把我捡回去?我还剩什么能被您利用的?”
“废人?”章梓涵重复着这两个字,脸上毫无波澜,“夏姨娘,未免太看轻自己了。”
她再次蹲下身,目光如炬,几乎要刺穿夏欢残存的心防:
“你以为这顿板子打完了,你这颗棋子就真成了死棋?用不了几天,必会有人悄悄来寻你。”
夏欢眼中猛地闪过一丝疑惑和极淡的光。
章梓涵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吐信的蛇,带着冰冷的诱惑:“那就是你为自己搏一条出路的最后机会。”
她紧紧盯着夏欢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夏欢,你是真想就此烂死在这柴房里,还是抓住这根可能救命的藤?”
夏欢停止了呼吸。
柴房的霉味和死亡的气息似乎都淡了。
她看着眼前这张年轻主母的脸。
这张脸,与记忆里那个温婉怯懦的庶出二小姐,再也无法重叠。
眼前的章梓涵,眉宇间的柔软和怯懦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锋芒。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厉和掌控感。
蜕变了。
眼前的章家二小姐,不,是永定侯夫人,已经彻底蜕变了!
夏欢心中巨震,下意识地,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如果把这个关于章梓涵也假流产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