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啸被沈潮生喊去记录战功,可这糙汉子哪里认得半个字?自家大哥不是纯纯找茬?
自己的名字,都是私底下花了一贯钱,从苏明远那酸木头处学会的。
直到半醉的封常清走出院子,沈啸这才将其架了过来帮忙。
翌日,大斗军开拔回河西。
明明功成身就,可沈潮生无半分喜色。
那匣子中的紫袍,实在过于耀眼,天下谁人不想穿?
对于现在的沈潮生来说,就是阴寒剧毒,沾之即死。
沈潮生只能让沈啸抱去后军压着。
一道七万兵马。
步子迈的太宽,难免扯着蛋。
沈潮生不怕自己吃不下这节度使之职,也不怕自己被天下世家记住。
沈潮生担心的只有一件事:自王公手中拿权,是否会让二人离心。
正思索着,便看见一骑人马自远处而来。
“赵三郎,你怎的来了?”
沈潮生看着那嘴唇干裂的赵老三,丢出腰间水囊。
“王帅吩咐,不敢怠慢。”
赵老三嗓音沙哑,接过水囊一顿豪饮。
“王公……有何吩咐?”
沈潮生连忙策马前来,挽着赵老三说道。
赵老三喘着粗气,自胸口取出一张用绢锦,外面被麻布包的严实。
显然是赵老三怕汗渍湿润字迹,特意裹上的。
沈潮生揭开麻布,漏出绢锦上的字迹虽然潦草急躁,可依旧分辨的出,是王公所书。
只看到开头三字,沈潮生便长出口气。
“沈二郎。”
“少年着绯袍,自当意气风发。”
“想必以二郎容貌,若换上紫袍,也不会差。”
“可春寒料峭,难免冬杀少年。”
“少年之勇,不在朝夕。锋芒毕露易折,当如璞玉藏辉。”
“若回河西道,且先静下些时日。”
“宁氏前日托哥舒燕那丫头来信,询问元日前可还回家,这才知晓沈二郎年近十九。”
“且待沈二郎他日及冠,再着紫袍。”
“朝廷混乱,权臣当道,还望沈二郎懂得刀锋入鞘。”
“阅后即焚。”
绢锦上的字,不知怎的越往下,越显得模糊。
沈潮生将绢锦妥帖收好。
这信来的急切,估摸着是怕自己胡思乱想。
“**,这路上沙尘怎的这般大。”
沈潮生侧过脸去,**眼角。
沈啸与赵老三也懂事,同时开口说道:“是呗,这风沙可太风沙了。”
一颗悬着的石头落下,沈潮生看着前路,笑的开怀,再无半分忧心。
黄沙漫卷三千路,少年仗剑笑平生。
马上便是元日,众骑也巴不得赶快归营。
赏钱自然是少不了的。
如今已立功勋,说不准自家军使便会给予几日休整。
谁人不想鲜衣怒马回家去?哪怕落着雪花,可这一路行军丝毫不慢。
不过半月,众人便能远远瞅见姑臧城。
离家半年,去时正夏。
如今归时,却裹上了一层银装。
归心似箭,手下这些人谁不想回家。
侧转马身,奔向大斗军营。
军营外,苏明远与顾元一早早等在外头。
“大哥!”
顾元一喊声极大,整座军营都热闹起来。
自家军使如今被封节度使,这个消息早就传遍河西道了。
沈潮生策马入营,扫视一圈,见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沈啸吼道:
“老五呢,大哥回来了,那狗崽子不来接着?”
顾元一与苏明远皆是一愣,随即面色古怪。
“怎的?咱问你们话呢!”
沈啸跟着自家大哥出征半年有余,老五那混球又不用上沙场,怎的会连人都见不着。
“大哥,五哥最近管着那些雪糖,估摸着快回了吧……”
顾元一依旧是那个老好人,谁也不得罪。
沈潮生倒是没有介意这么多,翻身下马。
“生意如何?”
沈潮生开口问道。
“大哥,你只管来看,咱们发大财了!”
两人并排而行,沈啸冷哼一声,翻身下马跟在后面。
地穴之中,堆满了铜钱,一箱又一箱,一贯又一贯,上面还盖着绢锦。
一路上,顾元一都在观察大哥的神色。
当日老五带着众人来领赏,一地穴的铜钱,便惊的自己说不出话来,足足在里面待了一夜,这才能走出地穴。
顾元一与老五有个赌约,赌的是大哥见着这些钱绢,会不会吃惊。
顾元一说会,老五说不会。
此时,顾元一才知自己真的输了。
“这有多少?”
沈潮生扫过一个个木箱,淡然问道。
“大哥,这都是哥舒小姐和老五管着,具体多少咱不知道,估摸着几千贯是有的。”
顾元一稍歇口气,继续说道:“这般的地穴,还有两个……”
沈潮生并未多看,迈步走出地穴。
若是一年前,或许看到这一地钱币还会惊讶些许。
如今这些东西真正摆在面前,便只需要知道数字就好。
迈步来到中央校场。
“擂鼓。”
沈潮生话音刚落,沈啸立刻窜出。
拿起木棍,将军鼓擂的砰砰作响。
“二哥,不是这么个节奏!集军点将是第三通鼓,得急切些。”
顾元一连忙喊道。
“你莫管咱。”
沈啸被戳穿,却依旧硬气。
鼓声不对,可军中众人,依旧来到了校场中央。
五千余人,放眼望去便是乌压压一片。
“明远,去把后军的辎重收了,按照账册,给众弟兄们发赏。”
“步卒弟兄,每人发一贯。”
“今年元日,九百骑休假七日,过时未归营者,斩立决。”
“队正以上,按往年轮休,过时未归营者,军法照旧。”
沈啸将手中账册抛给苏明远,乐呵的跟着沈潮生走了。
两骑快速出营,奔向姑臧城内。
沈潮生自安西回军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姑臧城。
姑臧城内,文官武将站立在官道两侧。
官道最前方一前一后站着两人。
竟是王忠嗣,与哥舒翰。
“王公,哥舒公。”
沈潮生正要下马行礼,却被王忠嗣伸手拦住。
倒是沈啸下的极快。
“沈二郎,这次入城,我给你引路。”
沈潮生正要推辞,却见王忠嗣准备牵起马缰。
“还是我来吧!”
哥舒翰一把扯过马缰。
“王公,还请上马。”
沈啸福至心灵,将王忠嗣扶上马。
“弛!”
四人双骑,并道而行。
官道两侧,跪倒一片。
“参见武威郡公。”
少年仰起头,并非高傲。
直到双骑入城。
官道两侧官员这才彼此低语。
“不是说这小子与王公离心,这才去安西建功?怎的还能让王公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