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营帐。
烛火明明灭灭,独孤汐月瞪着远处主帅营帐内灯火通明,指尖抑制不住地发颤。
她头发拢起,穿着军医的衣裳,脸上抹了些碳灰,叫人看不清她的脸。
她忽然仰头大笑。
那碗混着夹竹桃汁的通草汤送过去,看来效果不错。她刚才远远地跑过去看了眼,乳母喝下了那碗汤,想必已经喂过孩子了。
现在军营中混乱的样子,比她想象中还要精彩百倍。
“柳云容,看你没了儿子,没了萧御霆的宠爱,能嚣张到几时?”她抓起案上的茶具狠狠摔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让心口腾起一阵战栗的快意。
想象着柳云容抱着啼哭的孩子手足无措的狼狈相,想象着那巧言令色的**人因丧子之痛跪地求饶,独孤汐月突然按住狂跳的胸口——她竟然兴奋地心跳加速,浑身忍不住颤抖。
窗外夜色如墨,她却嫌月光太亮。
是了,独孤汐月现在伪装成军医,所以不能暴露,她得完全藏于暗处。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腥甜的味道在齿间散开,独孤汐月对着柳云容的方向呢喃:“这才只是开始……”
在独孤汐月的执念里,萧御霆与她才应当是绝配!
从前那个陈秀滢便不说了,人家毕竟是陈国公府贵女,她实在无法与之匹敌,也不能带给萧御霆比陈国公府更多的助益。
可如今陈秀滢死了。
那柳云容算什么东西!
她才是与萧御霆有感情的人。
独孤汐月陷入回忆。
从前在校场上,晚间休息时,独孤汐月总觉得萧御霆的目光会穿过操练的士兵,落在她舞枪的身影上。
长枪挽出的银花间,她刻意将招式使成女儿家的柔媚,发间金铃随着腾跃轻响,余光里瞥见那抹玄色身影顿了顿,心便忍不住颤抖。
“枪法尚可。”有一日,萧御霆路过她身旁,冷硬的嗓音惊得她险些握不住枪杆。
她仰头望向马背,却见他低头擦拭佩刀,刀锋映出她泛红的脸颊,竟鬼使神差道:“将丨军可要指点一二?”
话音未落,又怕唐突,攥着枪缨的指尖微微发白。
可萧御霆只是勒转马头,留一句“勤加练习”便扬尘而去,马蹄声却像是踏在她心尖,酥酥麻麻地痒了整夜。
她便更加觉得,萧御霆对自己有意。
直到有一日,暴雨突至,她在军械库躲雨,偏巧撞见浑身湿透的萧御霆。
他取下披风时,衣角扫过她手背,冰凉的触感让她呼吸一滞。
见他皱眉盯着自己湿透的单衣,独孤汐月咬唇别开脸,满心期待着他的关切。
然而萧御霆只是将披风扔在她脚边,淡淡道:“莫要着凉,误了明日操练。”
可她却觉得,那声“误了”里藏着隐晦的温柔,回营帐的路上,连溅在裙角的泥点都显得可爱起来。
夜深人静时,她抱着萧御霆留下的披风蜷缩在榻上,想象着他皱眉凝视自己的模样,嘴角不受控地上扬。
那些漫不经心的对视、简短冷淡的对话,在她心底翻来覆去地嚼,竟都酿成了最甜的蜜糖,浇灌着虚妄的春梦疯长。
独孤汐月从回忆中拔出脚。
刚才看见主帅营帐里那火急火燎的样子,她就兴奋。
柳云容,我看你还能嚣张几何。
……
另一边。
乳母的情况稳定下来,柳云容立即思索缘故。
烛火在沙盘上投下明明灭灭的暗影,柳云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软剑,目光扫过墙上标注的敌军部署图。
这几日,军营里凭空多出的陌生面孔,有军医,新兵……
但这都不是柳云容操心的事,她只是扫了眼而已。
怀疑像根刺扎在她心头。
一定是新来的人中出现了问题。
“韩副将可在?”话音刚落,帐帘便被掀开,韩枫抱拳行礼的声音带着沙场历练的粗粝:“夫人唤末将何事?”
柳云容将染毒的银针推到案前,针尖的青黑在烛光下泛着冷芒:“三日内,查清营中所有新面孔。尤其……那些刻意遮掩身形、嗓音异常的人。”
她顿了顿,想到了什么,喉间泛起一丝冷意,“还请韩副将低调查找,此人善用毒,手段狠辣,一定是有备而来的,还请务必暗中行事。”
韩枫目光一凛,瞥见银针的瞬间瞳孔微缩。
“末将遵命!只是营中士卒众多,若要彻查恐怕不容易。”
“不必惊动任何人。先从军医处入手,查近半月新增的人手,再暗访伙房,看是否有人频繁出入。”她转头看向韩枫,语气加重,“记住,宁可错查百人,不可放过一人。”
韩枫领命而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营帐外。
柳云容望着夜幕中摇曳的灯笼,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任你藏得再深,这军营里,容不得毒蛇蛰伏。
这不仅关乎虎崽的安危,更关乎萧御霆的部署。
军营中掺入毒瘤,是会酿成大祸的。
半日后,韩枫便带着消息来复命。
柳云容听他细细说完,眼底闪过暴怒。
“先盯紧她。”
“是。”
是夜,柳云容佯装散步,走到了军医的营帐附近。
她盯着校场角落那个比男子纤细身影,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独孤汐月,自称是军医,此刻正弯腰给伤兵换药,发梢垂落的弧度却莫名带着几分柔媚。
她就是女扮男装再小心,也经不起端详。
柳云容心中有了决断,没有打草惊蛇,先回到自己的营帐。
三更梆子响过,柳云容故意打翻药罐。
便有人唤独孤汐月唤入营帐。
“夜深了,还劳烦您来一趟,不知如何称呼?”
“我姓林。”独孤汐月压着嗓子。
“劳烦这位林大夫,这味白附子该如何炮制?”她递上药杵,目光却死死锁住对方喉结。
独孤汐月伸手接过时,腕间袖口滑落半寸,露出一抹未褪尽的丹蔻痕迹。
“以文火慢焙即可。”独孤汐月嗓音刻意压低,却掩不住尾音的轻颤。
柳云容突然握住她手腕,指尖抚过细嫩肌肤:“林大夫常年采药,这双手倒比闺阁小姐还白皙呢?看看你,脸晒得黢黑,手倒是白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