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柴房里出来的男子,正是裴钰。
他受了伤。
那双往日锐利如鹰隼的凤目此刻蒙着层水光,嘴角挂着血沫的唇翕动半晌,才气若游丝地道:“我……我是堂堂裴国公府长子,虽是文臣,家中却是武将发家,焉能没有几分骨气?就算你们要逼我娶她,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从!”
这话真叫人触目惊心。
他好像失去理智了,一直嚷嚷着‘宁死不屈’‘死都不娶靖安公主’‘谁也别想让我屈服’……
李校尉气得哭了。
“欺人太甚,端王府欺人太甚!”
李校尉走上前,将裴钰捞起来,细细打量了一番:“裴小公爷,你受了好重的伤……呜呜呜呜,我们小公爷这辈子金尊玉贵,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啊,快来人啊!”
铁链拖地的声响在地上拖拽,那声音格外刺耳,裴钰垂着头,在搀扶下一步步向前挪动。
他本就苍白如纸的脸上沾着干涸血渍,腕间铁铐深深勒进皮肉,渗出的血珠顺着棱角蜿蜒而下。
小公爷受此大辱,李校尉气得一脚踹开了柴房的门,用短刀劈开裴钰手腕上的镣铐。
他扛着裴钰的半个身子走出柴房大门。
靖安看着被抓住的人,眉头紧锁,先是一脸茫然,随后阵阵后怕。
“你……你……裴钰!?你不是跑了吗,怎么又出现在本公主院子里的柴房中了?”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捂住嘴。
可一切都晚了。
李校尉冷声道:“大家都听见了!靖安公主自己承认的,小公爷在她院子中!”
“我……”靖安急得要辩解,又怕越说越错,赶忙咬住嘴唇。
她心中暗叫不好,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
与此同时,端王在裴国公府也是败兴至极。
他没有找到裴钰的踪迹。
方才,裴国公拼命不让人进入裴知意入宫之前的房间,他们在里头狠狠搜了一通,什么也没搜到。
端王心里有些不妙,却还是镇定自若,继续叫人搜查。
可搜到最后,一无所获。
裴国公先前还满面惊惧,如今已经坦然起来。
他唇角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端王突然心里一凉。
就在这时,铁甲军揪着端王府的管家破门而入,“找到了,小公爷被他们锁在靖安公主院子的柴房中,我们找到小公爷的时候,他已经神志不清了!”
铁甲军眼有泪花。
“你胡说什么,裴钰怎么可能在我府中!”端王急了,连‘本王’都忘了用。
端王府的管家颤颤巍巍道:“回王爷,是真的……裴小公爷的确是在咱们府里找到的,小的亲眼看见……”
“看见你**头!”端王暴怒,一脚踢飞了管事。
端王发红的瞳孔不受控地轻颤,脖颈青筋暴起,指节捏着佩剑,泛白如纸,指甲几乎要掐进那剑柄里。
他开始思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见他挫败,裴国公在心里大笑!
他冷声道:“既然人已经找到了,那我们就去宫里给皇上回禀吧,王爷。”
端王怒斥:“不可能!你使诈!”
裴国公将手揣进袖口,眯起眼睛道:“端王,你三推四阻,是否要忤逆皇上之命?”
他把刚才端王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还给了他。
端王死死咬住下唇,唇瓣很快渗出血珠,随着剧烈起伏的胸膛微微发颤,整个人像根紧绷到极致的弓弦,随时会绷断伤人。
裴国公斜睨他一眼。
“王爷若是渴了饿了,我这府上还是伺候得起的,不如王爷就在我府上吃顿饭吧,我亲自入宫找皇上回禀。”
他明目张胆地嘲讽端王。
端王深吸一口气,“哼!”
他扭头走出了裴国公府。
裴国公深感大快人心!
晌午时分,端王绑架裴钰的事就传遍了整个盛京。
柳云容得到消息的时候不由得愣了愣。
“他是怎么做到的?”
明明是自己派人亲手将裴钰送回裴国公府的,怎么今日人又在端王府找见了?
柳云容很少有这样对真相抓心挠肺的时候了。
宫里传出消息,端王纵妹绑架朝廷大员,被罚俸一年,并禁足一月,一应承担裴钰治疗的所有费用。
而靖安公主,行事猖狂,不顾皇室颜面,被太后带回皇宫亲自教导。
端王府还给裴国公府赔了一大笔银子,这事才算了结。
端王锐气大挫,扬言要弄死裴国公。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皇帝为表关心,特许裴钰在宫中养了几日,叫御医亲自医治。七日后,裴钰才再次回到裴国公府。
这日,裴国公府派来了一位小丫鬟,要求见柳云容。
柳云容认得她,她从前是伺候裴知意的。裴知意入宫只带了两个贴身丫鬟,这个丫鬟就留在了裴国公府。
“县主安好,今日我们家主子请您去听香榭小聚。他还有谢意未表,还请县主一定要让我们主子还了这个人情。”
柳云容沉默了。
她觉得,裴钰真是挺会往人心里埋钩子的。
若是之前,她说什么也不会见裴钰。可柳云容现在抓心挠肺的好奇,他究竟是怎么再次回到端王府的?
柳云容沉吟片刻:“好,我随后就到。”
听香榭。
裴钰坐在包间内,笑道:“叫县主跑一趟,实在是没办法。好在听香榭距离侯府不远,否则我也不忍叫您来。”
“小公爷知道我来是为着什么。”
柳云容撇了撇嘴。
裴钰垂首微笑,眼底划过狡黠。
“那日,我乔装打扮成铁甲军,一路跟着他们进了端王府。在靖安公主的院子里找机会钻进了柴房,把自己手腕上早就弄好的伤露出来,再拴上镣铐,脱了衣服,这不就成了被她绑架?”
柳云容惊讶极了。
“裴小公爷好手段,真是有勇有谋。”
若是她,万万不敢做这么冒险的打算。
裴钰温柔一笑:“也没什么,无非是算准了端王知道我已经回到国公府,他心中憋着气,定然是铆足了劲要把我揪出来。他知道我已经不在端王府了,便会坦然地敞开了让铁甲军搜查,他自己的重心则放在我家了。这样,我才能找到机会浑水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