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一别,叫柳云容心中酸涩难忍。
她无意识地咬住下唇,咬得泛白。
那张惯会哄人的嘴,如今像被胶水黏住,真是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但是,这回不等她想好如何与萧御霆对话,韩枫便在二门上穿了话来,道萧御霆今夜不宿在流萤居。
流萤居上下神色各异。
在此之前,世子从未在别处过夜。他与柳云容同吃同住,成日黏在一起。
有的人家夫妻琴瑟和鸣,也鲜少有夫妻二人每日都宿在一个屋的。
这代表了什么?
众人不知。
可明明是柳云容遇刺,受了委屈,为何世子会做出这样不近人情的反应呢?
芸豆心直口快,第一个凑到柳云容身边,“县主,世子怎么了?您与世子闹别扭了?”
柳云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丫鬟的关心,她苦笑了一下。
月瑶想了想,“县主,我去请世子回来休息吧。”
她帮柳云容下了个台阶。
柳云容深吸一口气。
“不必了,他来了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留下这句话,柳云容就自己回屋了。暮色将柳云容的影子拉得纤长又单薄,看起来有些心酸。
“可是……”芸豆还想说什么,愣是被月瑶给拉住了。
关上门后,芸豆急得直跺脚。
“你拉我做什么,没看见县主如此难过?”
月瑶稳重一些,沉声道:“男女之间的感情出了间隙,哪是旁人能劝的?”
“可是我们总得知道世子今晚宿在哪啊。”
芸豆这话有理。
若是萧御霆到姨娘或者夫人的院里住下,早早禀报柳云容,也叫她心里有数。
月瑶眼珠子一转,“走,咱俩悄悄跟着去。”
于是,月影和月梦留下守夜,她俩跑去跟踪萧御霆了。
萧御霆浑身酒气,去藏书阁住下。
藏书阁有专门预备的软榻,或许对身娇肉贵的女子来说这样的睡眠条件太过苛刻,但对于萧御霆这样的行伍之人,已经是非常好的休息之地了。
今夜不是独酌,而是应酬。
大理寺的应酬。
陈国公府接连出事,有人来找萧御霆私下解决,做担保。
萧御霆夹在中间,实在疲倦。
陈国公并未亲自施压,而是迂回了一道,叫了中间人来说和。
这软刀子实在厉害,叫萧御霆烦躁不已。
陈国公的意思是,禾诗倩已经被秘密处理了,且陈国公夫人因此被吓的突发疾病,高烧不止。
他们作为姻亲,这件事处理成这样也算差不多了。
但萧御霆并未松口。
中间人说到最后,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有些生气。
这中间人是岁数很大且德高望重的老人,见萧御霆如此固执,生气道:“你这样偏疼妾室,总有一天要出事。”
萧御霆只当没听见,笑着回:“我的家事,不必外人操心。”
中间人被气走了,叫他回去考虑清楚。
萧御霆迷迷糊糊回到长乐侯府,走到流萤居门口,又停住脚步。
他沉声道:“这不是我家。”
语气似有委屈。
然后醉醺醺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转了一大圈,萧御霆停住脚步,喃喃道:“怎么哪都不是我家。”
韩枫要扶他回流萤居,他说什么都不肯。问他要宿在哪个院里,他又哪里都不肯去。
韩枫无奈了,最后问他要不要在藏书阁先凑合一晚。
萧御霆应了。
谢天谢地,他终于愿意找个地方歇下,韩枫赶忙叫丫鬟来简单铺了一下被褥,又点了碳炉烧上一壶茶水。
萧御霆是武将,平日里并没有那么多讲究,也就凑活着睡一宿了。
安顿好萧御霆,韩枫心累大过身累。
关上门,韩枫便看见了鬼鬼祟祟的芸豆和月瑶。
认出这是柳云容身边的人,韩枫还挺客气的,“二位可是有什么事?”
月瑶尴尬一笑:“韩副将辛苦了,世子爷还好吗?”
韩枫无奈:“世子爷今儿太折腾人了,往**从不这样。”
月瑶和芸豆对视一眼。
芸豆机灵:“是县主不放心,才叫我们来看看。既然世子爷没事,那我们就回去复命了。”
韩枫拱手。
二人拉着手回流萤居了。
韩枫哪里不知道她俩的小心思,无非是想看世子会不会去别的女人屋里住下。
他无奈地笑了笑。
也不知道世子和县主这次要闹到几时。
往日里有别扭,都是很快就好了的,也不知这回是怎么了,世子竟然忍着两天都没有去见县主,实在罕见。
……
流萤居。
柳云容根本没有睡意。
她熬了两宿,毫无困意,反而越来越精神。
蜷缩在被褥中,明明手中攥着的是柔软的锦被,却像是在死死抓住什么要从指缝溜走的东西。
“早就想到该有这一天,你难过什么?”
她自己跟自己说话。
那双往日灵动的眸子此刻蒙着层薄雾,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从前柳云容一遍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因为立场不同而与萧御霆站在对立面的。
她应当早就有心理准备才是。
可真的到了这一天,悲伤的情绪还是席卷了她,叫她难以接受。
手中证据已经交给裴钰了,哪怕她自己不使力,裴家也不会放过这个能够给陈家重重一击的机会。
柳云容有些不讲理的想,为什么萧御霆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要了陈秀滢的命又如何,他不是不喜欢陈家女吗。
随后,柳云容又苦笑。
她这一世真是被萧御霆惯得没样子了,连这样幼稚不讲理的心思都有了。
以牺牲旁人利益来维护自己利益,这是违背人性的。
可是,他从前都会哄自己的。
柳云容睡不着。
只要萧御霆在,他就一定是陪在自己身边的,今日还是头一次没有宿在一起。
习惯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习惯了他的呼吸,习惯了身旁永远都有一堵热乎乎的‘墙’,柳云容把手臂摊开,只摸到冰冷的锦缎被褥,浑身上下又冷了几分。
不知不觉,眼角有泪划过。
她又想到昨日在庄子上萧御霆那充满失望的眼神。
柳云容盯着紧闭的房门,目光凝滞,像是要穿透门板看到外头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