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聿抬手，将那点杯底喝干净了。
“我从出生起本来是跟着她的，直到她被囚禁，我就从私宅换到了傅家老宅生活，到了老宅之后，我就再没在任何人面前提过她。我父亲以为我年幼不记事，其实不是。”
他看了看南卿，惨淡的笑了笑：
“是因为他们那天晚上吵架，她被他粗暴的拖走时我都躲在暗处看见了。我知道吵闹没有用，也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你很聪明。”南卿轻声道。
傅司聿转了转那只晶莹剔透的空酒杯。
“不聪明怎么行呢？硬碰硬吗？我有什么能力去硬碰硬？”
他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才又接道：
“刚开始我不知道我父亲把她弄哪去了，怎么处置的，后来有一次，我躲进了后备箱里，跟着车到了囚禁她的地方。那天我没做什么，只记住了地点。后来自己又去了，想了办法，支开了看守的保镖，找到了她。”
“我听妈说过，最后也是你偷偷把她放出来的。”
南卿说完，停顿几秒，又补充道：
“是你救了她。”
“那倒不是，我没成功。”傅司聿道。
南卿愣了一下，露出疑惑的表情：
“那她怎么离开的？”
“我倒是想方设法把她从那个地窖里带出来了，但是还没出门就被保镖发现了。保镖把我们扣下了，也通知我父亲。我父亲气势汹汹的赶过来，看她过了这么多年还想跑，气的要杀她，然后……”
傅司聿说着又停顿了，那双依旧盯着酒杯的眼睛里散射出了一丝阴狞的碎光。
“她拿我做挡箭牌，替她挡了子弹。”
“……”
南卿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
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后来的事叶樱从来没说过。
因为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不过，那颗子弹也没怎么伤到我，有一个人，又替我挡了它。”
“谁啊？”南卿好奇。
“我妈。”相较于叶樱来说，他喊傅家老宅那位更顺口。
“……”
南卿又愣住，想了想才试探的问道：
“傅家那位？”
傅司聿点点头。
“她后来告诉我，她看着我父亲怒气冲冲的出门就知道事情不好，跟过来就看见我父亲拿枪指着我。她也没多想，就冲了过来。”
傅司聿挑起目光看向了南卿。
“幸亏她替我挡了一下，不然那个高度，应该刚好贯穿我的心脏。她挡了之后，子弹射穿了她的肩胛骨，到我这没什么劲了，我就没伤到要害，只能算皮外伤。”
“她倒是真的对你好。”南卿轻叹。
“她是个善良的女人。我到老宅之后就一直跟着她，她可能对我有了感情。”
傅司聿垂眸笑了笑：
“多讽刺？本该爱我的人拿我挡子弹。本该恨我的人又替我挡了子弹。”
确实有点讽刺。
“后来呢？”南卿又问。
“后来，大概我们两个人的血终于让我父亲冷静了吧？他没再开枪，我那时候浑身是血，但是人还清醒着，我爬到他脚边求他放过她，他真听我的了，就这样，她离开了那个牢笼。”
这番话傅司聿说的很平静，南卿却听得揪心不已。
她不敢想那时候的他跪在父亲面前的样子有多可怜。
沉默间，她不自觉的伸手握住了傅司聿那只端着酒杯的手腕。
掌心下，他的手冰凉。
她刚想说话，他的眼睛却亮了亮。
“我伤好后没多久就在老宅看到了小哭包。”
“……”
南卿那刚刚握紧的手缓缓松开，又缓缓收了回来，攥紧了自己刚刚放下的酒杯。
傅司聿没看她，自顾自的看着手中的酒杯道：
“她跟在凌雪琴身后，低着头，小心翼翼，凌雪琴一直在训斥她，教她规矩，还骂她畏畏缩缩，不大方，不讨喜。那时候我就想，呦，这人怎么跟我一样，是个倒霉蛋呢？”
说到这，他笑了，目光飘向了南卿。
“她像个小兔子一样，胆子小，又软的很，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那时候心情不好，就总想欺负她，看她害怕，看她哭，就觉得很有意思。”
“……”
南卿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
“会不会有些过分？”
“可不嘛。”
傅司聿轻笑，唇边又挂上了一丝苦涩：
“你瞧，这个世界其实是公平的，我也为我自己的过分行为付出了代价。”
那倒是，这个代价还不小，爱了这么多年，也有可能是一辈子。
傅司聿不再说话，又拿起了酒瓶。这次，南卿没阻拦他，而是等他倒完自己也倒了一杯。
两人举杯，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
半年后，黎沙镇。
“妈妈，妈妈……”
海边，天天站在沙滩上，一手提着小桶，一手捏着个什么东西朝远处的人直摇手。
“彩色的贝壳。”
他俩离开云城后就在这里长租了个海滨小屋，凌夕颜给天天在这里报了个幼儿园，她自己则半工半休。今天是周末，天天昨晚在路边游乐场地摊上买了一套挖沙工具，今天一早吃过早饭就迫不及待的来了。
已经是冬天了，但是这个南方小镇还是温暖如春，阳光很好，天天穿着短袖，那藕节一样的小胳膊在空中兴奋的摇晃着。
凌夕颜正在看一条新闻，听见喊声就朝儿子那边看了看。
她挥手示意了一下，见儿子又埋头去挖贝壳了才将目光重新转回手机上。
傅氏集团今早发了通告。通告很简单，就说傅珩涉嫌渎职被司法机关依法带走调查了。
这个罪名，可见傅司聿给傅珩留了面子。
这条新闻下面的评论区非常热闹。
有说傅珩被带走并不是什么渎职，而是在傅氏的权利争夺战中失败了，被清算了。
有说傅珩之前为了拿到项目行贿了某某某，现在某某某倒台了，他跟着倒霉了。
当然，也有人说是因为抛弃了他的情妇，他的情妇怀恨在心，杀了他女儿，情妇被抓后把他那些脏事供出来了。
除了这些，还有不少关于傅司聿和她的，有说傅司聿这是在针对傅珩，调侃他冲冠一怒为红颜，也有的说她跟傅珩藕断丝连惹怒了傅司聿，才会有这个结果。
这其中还有一条，让她的目光停顿了几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