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那句威胁的尾音还在冰冷的公堂里环绕。
一声更沉、更冷、更具穿透力的断喝,如同惊雷般从衙门口炸开:
“你打一个试试!”
声音不高,却像裹着冰碴子的寒风,瞬间刮得满堂死寂。
“唰!”
所有人目光瞬间闻声看去。
瞬间直觉挤向两边让出一条路,倒吸冷气的声音汇成一片。
只见宋家老太君手攥着一根通体乌沉、龙首狰狞的龙头拐,映入眼帘。
那龙头仿佛活物,双目镶嵌着两点寒星,冷冷俯视着堂上众生。
“咚!”
拐杖重重顿在县衙大堂坚硬冰冷的青石门槛上。
一声闷响,震得人心头一跳,连案上的惊堂木都似乎矮了三分。
老太太一身深色四品恭命常服,纹路在光影里透出沉重的威仪。
满头银丝一丝不苟地束在紫金冠下,脸上沟壑纵横,每一道都刻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双眼睛,浑浊却锐利得惊人。
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剜向案台后的王宇。
她身后半步,柳如眉如影随形。
一身劲装,腰悬长剑,俏脸含霜,眼神比剑锋更冷,扫过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她不是站着,是钉在那里,像一尊随时会爆发的玉面煞神。
老太君没再开口,只那么拄着拐,立在门口。
整个县衙的空气,仿佛都被她手中的龙头拐吸走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王宇脸上的戏谑和恼怒瞬间冻结,血色“唰”地褪尽,捏着惊堂木的手指微微发抖。
他**底下那张太师椅,此刻像长了钉子。
虽然说他暗中跟宋登阁在较劲,但是今天老太君是穿着四品恭命服来县衙的。
即便是没有实权的恭命夫人,明面上也比他这个七品县太爷大了三个大等级。
更何况,对方还有先帝御赐的龙头拐杖在手!
秦定山、罗大虎脸上的幸灾乐祸僵成了惊恐,王平嘴角那抹得意彻底冻裂,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死寂。
只有老太君龙头拐杖顿地那一声余响,还在众人耳膜里嗡嗡回荡。
秦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也是感到有些诧异。
倒不是因为老夫人拥有四品恭命的身份,而是柳如眉那身装扮,着实让他眼前一亮。
这个看似风情万千的锦绣坊老板,竟然也是个舞刀弄枪的女子,属实罕见。
老太君在柳如眉的搀扶下,缓缓朝着那明镜高悬之下的案台走去。
王宇见状,赶紧起身,一脸谄媚地招呼老太君入座。
待老太君坐定,王宇这才带着所有人,给她行跪拜礼。
唯独秦风傲然直立于公堂,没有跪拜。
穿越而来的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给谁行跪拜礼。
见此情形,现场围观的百姓都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就连苏若雪他们,也在疯狂给秦风递眼神。
这可是堂堂四品大员,别说青山县,就是整个临州府的人见了都得跪拜磕头。
一旁的秦定山跟罗大虎却一脸得意,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在他们看来,此刻秦风的所作所为,那就是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果然。
“大胆!”王宇见状,当即一声呵斥,“老太君手持龙头拐,身着恭命服,如先帝亲临,你竟敢不跪,难不成你要谋反吗?”
王宇那句“谋反”的帽子刚扣下来,整个公堂的空气都凝成了冰坨子。
跪在地上的秦定山、罗大虎等人,嘴角那点幸灾乐祸差点绷不住要裂开。
苏若雪三女的心,此刻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衙门口围观百姓,刹那间哗然一片。
“哎呦我的老天爷!这后生……这后生是真不要命了哇!”
“那可是诰命夫人!龙头拐啊!见拐如见先帝爷!他……他竟敢直挺挺杵着?”
“完了完了……这下神仙也救不了他喽!王老爷这是要往死里整他啊!谋反?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啧!糊涂!糊涂啊!年轻气盛也得看时候!给四品诰命磕个头怎么了?能掉块肉?这硬顶着……不是拿鸡蛋往石碾子上撞么!”
“唉……可惜了……刚才看他还挺有胆气,敢跟县太爷叫板……”
“快闭嘴吧你!还胆气?这叫找死!没看见那龙头拐?那是能碰的霉头?”
“就是!这后生怕是被逼急了眼,昏了头了,等着瞧吧,这板子怕是要换成剐刀了……”
面对这些议论之声,秦风眼皮都没撩一下。
仿佛那顶“谋反”的大帽子是片轻飘飘的柳絮,对他构不成什么影响。
老太君看着杵在原地不跪的秦风,眼中神色复杂。
她并没有觉着这是秦风没把她放在眼里,心中反倒是对这昏聩的世道感到无奈。
看在秦风是她女儿救命恩人的份上,她并没有一点儿气恼。
就在这时。
“来人,拿下这个反贼!”
王宇一声厉呵,就要招呼皂隶拿人。
与此同时,一声冷哼,不高,却像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凝滞。
是老太君。
她没看秦风,那双淬冰似的眼睛,依旧钉在王宇那张汗涔涔的脸上。
“王县令。”老太君的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老身这把老骨头,受不起这满堂的跪拜礼,都起来吧。”
“是,是!”王宇如蒙大赦,赶紧爬起来,腰弯得比刚才更深了。
其他人也稀稀拉拉地起身,大气不敢出。
老太君的目光这才缓缓扫过堂上众人,最后落在秦风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里没什么温度,也看不出喜怒,就像看一件寻常物件。
但就是这一眼,让王宇刚松下去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老身今日来。”老太君开口,龙头拐轻轻点了点地。
“是想问问王县令,你这县衙大堂,如今是按大乾律法审案,还是按山贼的规矩收买路钱?”
王宇腿一软,差点又跪下去,脸上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老太君……您、您这话从何说起啊?下官自然是秉公执法……”
“秉公?”老太君眼皮微抬,目光落在那黑褐色木盘里孤零零的一两银子上,嘴角扯出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一百一十两?王县令好大的胃口。”
她顿了顿,龙头拐指向跪在堂下的苏若雪:
“苏家那笔旧债,老身若没记错,当年苏思远抄家时,其家产已悉数充公抵债。”
“圣上仁厚,念其女年幼,未行株连,此事早已了结,你翻这陈年旧账,是户部的卷宗没查清,还是……你王县令想替朝廷再收一遍?”
王宇脸上的汗珠子滚下来了:“这……下官……下官……”
老太君根本不给他编词的机会,龙头拐又指向阿蛮和云裳:“至于这两位姑娘,关押五日,索银十两?”
“呵,王县令,你这县衙大牢,是金砖铺地,还是玉液琼浆管饱?”
“一日一两?便是京兆府的天牢,也没这个价码!你这是拘人,还是绑票?”
句句诛心,字字如刀。
王宇只觉得那龙头拐每点一下,都像戳在他的心尖上,后背的官服已经被冷汗浸透。
王平更是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老身还听说,”老太君的声音陡然转冷,“有人要打老身救命恩人的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