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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赵十武啥也看不见,听不见。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红果有别的男人了。
她真的改嫁了,肖氏没说谎。
等他跟到周家村后山崖,隔着数十丈远,见到一个婶子,抱着个娃娃,笑容满面地迎着。
红果一见那婶子,把背篓往那年轻汉子手里一递,上前去接过小女娃,在她腮边亲了一口。
小女娃咯咯咯地笑着,两只小手掌欢喜地握住红果的脸,嘴里含糊不清地喊:“凉……凉……”
快一岁的月儿,刚开始学说话,咬字不清,把娘唤作凉……
十五岁的山子这一年吃得好,又常进山攀爬,个子迅速窜高,体格也壮了许多。
远远看去,比红果高了半个头,根本不像个十五岁的少年,远远看去,就是个年轻的壮汉。
他跟在姑姑身后,逗月儿笑,又教她:娘……不是凉……
忍不住伸手戳戳月儿圆嘟嘟的脸蛋,被王婶啪嗒一下拍下来。
“你从山里采药下来,手多脏,别碰月儿脸……”
山子不好意思挠挠头,憨憨地笑。
从赵十武这儿看去,俨然一家三代四口人,其乐融融。
他跌坐在地上,心好像漏了一个窟窿一般,飕飕地都是凉风。
红果,他媳妇儿,真的改嫁了。
还跟别的男人,生了个娃。
赵十武仰面朝天,躺在山坡上,许久许久,觉得腮边凉。
伸手一摸,一把泪水。
这世上,他再无牵挂了。
无父无母,无妻无儿。
他真成了野人啦,飘在这山野里,不知该何去何从。
……
罗二叔和石柱在山子的带领下,翻山越岭,挖到不少药材。
这一批药材,红果没参与,便不肯分利,让山子领着他们两家,去县城找陈掌柜交货。
每家都得了十几两银子,各自欢喜不已。
山子回来告诉红果,陈掌柜打听她呢!
“说是上次您救了一位黄公子,是京城来的贵人,想找姑姑,报答您的恩情……”
红果不置可否,京城来的贵人?算了,越是贵人,越招惹不起。
前世看的网文小说里,穿越种田必有个落难世子或将军,最后带着女主回京,做侯府夫人甚至当皇后……
红果不感兴趣,宫斗宅斗啥的,能躲多远躲多远。
挣银子不香吗?关起门来自己当家作主不香吗?搂着月儿睡懒觉不香吗?
什么京城来的贵公子!红果避之不及。
“他有没有说那位黄公子如今恢复的如何?”
九月底受的伤,如今也快进十一月了,骨头应该差不多长合了吧?
山子摇摇头,“那倒是没多说,陈掌柜让我转告您,有空去一趟县城,这位黄公子必有重谢。”
红果没把这事往心里去,倒是罗二叔,这日特意上山,找山子和王婶说了件事。
原来王婶她相公本也是罗家村人,父亲死了,被叔叔吃绝户,赶出家门才上山里搭棚子住。、
哪想到天道轮回,那叔叔占了侄子家的房屋田地,自家不过三代,也绝后了。
叔叔家本来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还没娶亲就去世。
二儿子成家后,一连生了四个女儿,怎么求医问药拜菩萨,都求不来儿子。
最后一个女婴难产,连她娘一起带走了。
没法子,只得留了一个女儿在家招赘。
山子他爹死了没几年,那赘婿也生病死了,好在留下一儿一女,也算能延续香火。
哪想到长到十岁出头,山子那个堂弟也得急病死了!
如今就剩下堂姑和堂妹娘儿俩相依为命,山子算是罗家这一支仅剩的男丁。
“你若想回罗家村认祖归宗,那是应当应分的,族长里正应该不会为难你们。”
罗二叔没敢去王婶家,让红果把山子和王婶喊来,几人坐在红果家堂屋里说这事。
山子很意外,王婶却撩起衣袖抹眼泪。
她那去世二十多年的相公确实说过,自己是山下罗家村人,被叔叔吃绝户,差点没了命。
他为了保命,才逃到山上来。
还好那时候周家村的老村长厚道,见他一个孤身少年,在山崖下搭草棚子住,问了问缘由,也没驱逐。
还时不时地给点粮食,才让山子爷爷活下来。
当年若不是叔叔心黑,山子他爷爷可以分六亩田地,还有三分宅基地。
叔叔说他爹娘看病,花了家里许多银子,还欠了债,把山子爷爷赶出了家门。
霸占了十几亩田地和宅基地,到最后零零碎碎地,卖得只剩三亩地和一座破院子。
这些事,王婶一直闷在肚子里,没打算跟山子说。
说了又有什么用呢?都好几代的恩怨了,他又报不了仇,知道了也是平白心里添堵。
也正因为如此,当初钱氏迫害青豆几个,王婶才暗暗地照顾他们。
“你那堂姑守了寡,又死了儿子,如今疯疯癫癫的。有时清醒,有时糊涂。”
“族里不少人也打你堂姑房屋田地主意呢,不过你堂姑虽然疯,人却泼辣,上次有闲汉翻墙,被她拿刀砍了出来。”
罗二叔原本也不敢管这闲事的,他与王婶瓜田李下,要是鼓动着她奶孙俩回了村,还不知道儿子媳妇会闹成啥样呢。
这次二叔拿回去十几两银子,说是山子领着他和石头进山挖药材卖得的,儿子媳妇总算开了眼。
主动跟他说,山子这般出息,他堂姑家就剩娘儿俩,被人欺负,他合该回村来支撑门户才是。
“其实你如今在周家村过得也挺好,回了罗家村,也不过三亩地和破屋几间,还得照顾你堂姑和堂妹,你们商量吧,我也就是把这个事说一说,下不下山,都看你们自己的。”
二叔知道,山子跟着红果挖药材,可不少挣。
更别提还有吃食摊子,每次去杨柳镇摆摊,都是他接送,哪能不知道生意红火?
要换了是他,可不一定愿意去趟罗家村那趟浑水。
送走了罗二叔,王婶和山子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还是红果打破沉默:
“山子你自己怎么想的?”
山子两手搁在膝盖上,紧握成拳,这时候一松一紧地,良久才瓮声瓮气地道:“我听姑姑和奶奶的。”
王婶叹一口气,回罗家村,哪里有在这山上舒服。
山下七大姑八大姨的,哪个是省油的灯?
世人嘴毒,当年明明是山子爷爷被他叔叔给赶出了家门,如今就剩堂侄女儿母女,还疯疯颠颠的。
她和山子回去,族人不得说是他们奶孙俩回去抢占祖产。
王婶存了一百多两银子,哪里看得上罗家村那三亩田,几间破屋倒舍。
可山子毕竟姓罗,总得认祖归宗。
当年山子爹爹出世,短命相公去山里打了猎物,拎着下山去罗家村求着老族长,给上了族谱。
后来山子和翠柳,一直没上,户籍还空着呢。
老族长归了西,罗家村村长和里正都换了人,山子爹与他们不熟悉,这事就一直拖着没办。
王婶长叹一口气,对红果说:
“倒不是图那点祖产,主要山子他兄妹俩,能认祖归宗,是件好事,将来说亲都得益些……”
红果点头,是这个道理。
山子却突然抬头问道:“我和奶奶下了山,那姑姑咋办?”
如今红果家每日烧的柴,用的水,都是山子给砍,给挑。
他要是下了山,可没法每天来姑姑家干活。
“我舍不得丢下姑姑和青豆他们。”山子又加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