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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豆想跟着娘去宣州山里过活，红果虽说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
头天夜里，四个娃睡着之后，大嫂跑过来找她，姑嫂俩躺一个被窝里，聊了半宿。
大嫂还是不放心红果，虽然她能挣银子，可一个女人，才十八岁，一辈子长着呢！
“要是遇到合适的，你就再嫁了吧! 总不能一直这么守着，让青豆他们耽误了你。”
青豆过完年就十岁奔十一了，这时候男子十五岁就能娶亲，十一二岁撑起一个家的少年，比比皆是。
红果大哥就是这个年龄，开始独立抚养妹妹长大的。
红果搂着大嫂胳膊直摇头。
“不想嫁了，我自己有银子，青豆他们眼看就大了，还担心没人给我撑腰，养老？倒是大嫂你，深山里怀着娃，生产时可要万分小心着些……”
深山里没有稳婆大夫，许大哥前头那个，就是娃生不出来，娘儿俩双双憋死了。
“放心吧，我都生了四个了，顺溜着呢。”
大嫂生甜豆的时候，还在地里挖红薯呢，感觉肚子不对劲，回家烧了锅水，烫了剪刀。
那日一早大哥说去山下买点肉，回来给大嫂补补身子。
等他回家，甜豆都生下来了，大嫂自己剪了脐带，给娃洗了澡，包了包被。
自己也收拾的干干净净，搂着娃在床榻上喂奶呢。
所以这回怀孩子，她一点不担心。
红果还是有些忐忑，别的不怕，就怕孩子胎位不正，深山老林里，最近的村子都几十里远。
万一有啥事，大嫂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不过这种晦气的话，她也不敢说，说了怕影响大嫂的情绪。
“大嫂，你劝劝大哥，不如就出山吧，找个村子落户，买几亩地，大哥每年进山打几趟猎，总能养活你们一家人的。”
大嫂不言语了，许家几辈子都在深山里，除了会打猎，别的啥也不会，出山安家落户，哪那么容易。
花银子不说，外来户还会受排挤欺负。
她长叹一口气，“真舍不得你们啊……”
江大嫂对周家，感情尤其深，比娘家还要亲厚得多。
当初家里穷，没饭吃了，大哥要把她卖给城里人牙子，说是给大户人家做奴婢。
可她听说过，但凡长得有几分姿色的，人牙子都会先往那种地方送，能多卖几两银子。
所以红果大哥上前去问，愿不愿意嫁到山里做媳妇，大嫂忙不及地点头。
不光是看中了那个人，还因为他给的，是眼前唯一一道光。
跟着周大哥进山，大嫂一路满心不安。
怕他打媳妇，也怕日子过不好。
可没想到，红果大哥是那么好的人，看着健硕，性情细致温柔。
可能从小带妹妹缘故吧，比江大嫂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体贴。
进山打猎，回家做饭洗衣啥都干，她小日子的时候不让下冷水，还给买红糖水。
日子也比在江家过得舒坦，至少吃饱穿暖。
周大哥是个有本事的人，进山总能比别人猎物打得多些。
可也是因为他太有本事了，才会进山去猎黑熊。
一头黑熊能卖好些银子，家里四个娃，大哥还想带着他们下山过安稳日子。
大哥被拍伤了，带着伤自己爬到后山，被村里人抬回来。
“云娘，我对不住你，原本想猎了黑熊，带你和青豆他们下山安家的，如今是不成了。”
大哥昏迷许久，醒来就拉着她手，满怀歉意。
两人生了四个娃，最小的还不到一岁，他却半路撒手，要丢下他们先走黄泉路。
大哥后悔啊，不该那么自负……还是他的弓箭不够利，明明都射中了黑熊心口，却因为皮厚不能刺穿。
等黑熊几步跨到他跟前时，已经来不及躲了。
他被黑熊一巴掌拍下了山崖，心肺受伤，腿也摔断了。
这条命就算捡回来，日后也是媳妇和娃儿们的拖累。
大哥是存了心，不肯治，石柱劝了他许久，他都铁了心，只求一死。
大嫂想起来，就泪流满面，红果拉着她的手，后悔不该提起往事。
她是真命苦，娘家不善，好容易遇到大哥，偏偏又不能长久。
唯一庆幸的，是遇到许大哥与大娘，还算是忠厚良善人吧。
“日子还是要往前过的，许大哥人忠厚，也有本事，不过有本事的人，就容易冒风险，嫂子你还是劝着他，以后多采药，少猎猛兽才好。”
出事的都是老司机，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红果听大嫂说了原主大哥的死因，忍不住感叹。
打猎么，猎些野兔野鸡野獾子，至多打个傻狍子就好了，犯不着去跟凶兽较劲，拿性命去赌。
“唉，要是他们四个，谁愿意跟我回去就好了，你一个人，带着五个娃，实在太累了。”
大嫂原本就想把娃都带回去养的，许大哥和许家婆婆也都同意了。
可如今周家日子过得这么好，红果又能挣银子，她倒不好意思提这事了。
难不成让几个豆跟着她进深山吃苦受穷去？
姑嫂俩一直絮叨到后半夜，才迷迷瞪瞪睡着。
早上醒来，就看见绿豆搁床头边靠着，娘和姑姑一醒，他就期期艾艾地说：“姑姑，您让我跟娘走吧。”
绿豆快六岁了，他不像青豆，记性好会算账，也不像香豆，念书之余还跟着石柱婶婶学织布刺绣。
甜豆年纪小，娘走的时候才一岁半，还不咋黏娘亲。
她只要撒娇卖萌，小嘴巴巴地，就能得到许多关注与宠爱。
绿豆在家里一直没啥存在感，江大嫂走的时候，他也就不到四岁，正是最黏娘亲的时候。
这回娘回来了，他虽是男娃，夜里不好赖着跟娘睡。
可白日里，寸步不离地跟着娘。
如今娘又要走了，他舍不得。
“姑姑，家里大哥和姐姐都能帮着你干活，我啥也插不上手，不如跟娘去。”
“娘说那边只有她和许叔，还有个老奶奶瘸了腿，娘就要生弟弟妹妹了，许叔要是进山打猎，家里只有她自己，我明年就六岁了，去了能帮娘烧火打柴，看弟弟妹妹。”
绿豆平时很安静，一日也说不了几句话。
这会儿，眼睛殷切地看着姑姑，小嘴巴巴地，说了一大串。
生怕姑姑不愿意让他跟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