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年开始,宋念守便把生意做到了秋谷城。
那里距临安县五十里,距宋家庄八十里,不算远也不算近。
宋念云当时跟着宋念守一块进了城,碰巧遇到了这位林公子。
其父乃是秋谷城通判林青川,官居正六品,监察赋税、文书、户籍,也算个很有实权的官了。
为人刚正不阿,两袖清风,深得知府大人信任,据说有望升任五品同知。
家中三代为官,最高做到了正四品的道员,也算得上官宦世家了。
林公子名为林雨之,比宋念云大一岁,仪表堂堂,风评很是不错。
考中举人,但并未入仕。
是想考中进士,再做打算。
与宋念云初次相见,便念念不忘。
两年里,前来提亲数次。
然而宋念云虽早已到嫁人的年纪,却始终未有入眼之人。
哪怕这位府城通判家的公子,她也看不上眼。
林雨之来几次,便被她赶走几次。
只把谢玉婉给急坏了,林雨之这样的人都看不上,她实在不知道女儿还能嫁给谁。
二十五岁了,别人家三个娃娃都生出来了,她还想等到什么时候!
宋念云被林雨之扰烦了,便跟他说,自家二哥出去闯荡江湖,想要做仙侠,却不得门道。
你若真有本事,便去寻仙求道,拿回来仙缘再说。
这话纯粹是搪塞之意,谁知林雨之却当了真。
这次来,不再是提亲,而是和宋念云告别。
说要遍访群山,找到世外仙宗,将仙缘带回来。
谢玉婉被吓一跳,林家虽不是独苗,但如果因为自己女儿一句话跑去找什么仙人,万一出了岔子可如何是好?
虽说大儿子宋念丰如今已晋升荣安城五品守备,倒也不惧林家会报复。
但说出去,总归是不好的。
宋启山抱着小孙子,听的直摇头。
那个林雨之他见了,人还不错,知书达理,有才学也有抱负。
宋念云若真嫁给他,也算得上良配。
但儿女的婚事,他一向秉承不过多干预的原则。
王楚玉明白他的想法,道:“爹,小妹嫁不嫁是一码事,那位林公子也算是个君子。若真因此事出了岔子,岂不是让人说咱们宋家害了他?”
谢玉婉也是这样想的,才会让她来找宋启山回去。
宋启山叹口气,道:“得,那就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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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的宅院,这几年已经再次翻盖。
占地大了足足三倍,从四间房扩到十二间。
两进两出,已有几分大户人家的气象。
院中,眉清目秀的林雨之,背着青色包裹,腰间挎着一柄长剑。
谢玉婉正在劝说着:“此事万万谨慎,切不可冲动。你若出了事,如何向你爹交代?”
林雨之淡笑:“伯母无需担忧,此事已与父亲交代过。而且我虽考了功名,却也自幼随人习武,三五人进不得身的。”
说罢,林雨之又看向一旁的宋念云。
二十五岁的宋念云,眉眼间已有成熟之色,却并未影响她的秀丽。
反倒随着年龄增长,家境提升,更显几分清丽脱俗。
宋家才女之名,早已扬名二百里之外。
像林雨之一样来提亲的公子哥,并不在少数,只是能像他这样锲而不舍的,却少之又少。
谢玉婉有些急:“云儿,你倒是说句话啊!”
“说什么?我让他不去,他便不去了么?”宋念云道。
林雨之笑道:“你若不让我去,我便不去了,只是你可愿嫁给我?”
宋念云哪里会认,道:“那你还是去吧。”
正说着,宋启山进来了。
谢玉婉连忙把他拉来,然而到了跟前,宋启山却上下打量林雨之一番,笑道:“这番打扮倒是不错,只是世外仙宗,虚无缥缈,你怕是难以寻得。”
“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林雨之道:“有志者事竟成,总有一天能寻得。”
“若半途死了呢?”宋启山问道。
谢玉婉听的心里发颤,这种不吉利的话怎能说啊!
林雨之又看向宋念云,淡声道:“那是晚辈没这个福分,怪不得别人。”
宋念云只侧过脸去,不与他对视。
“行。”宋启山伸手拍了拍林雨之的肩膀,道:“无论寻不寻得到,最少一年回来一趟报个信,莫让你家里人太过担心。顺道来这坐坐,陪我喝两口。”
“爹!”宋念云哪里听不出宋启山的意思。
宋启山转头看她,道:“人家为了娶你,甘愿放弃功名利禄,遍访群山,求那虚无缥缈的仙缘。你可以不嫁,但爹却不能装作看不到,两件事不可混为一谈。”
宋念云没吭声,她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嫁不嫁是她的事,但林雨之如此情意,做父亲的总不好太拒之门外。
来家里吃顿饭,还是可以的。
“多谢伯父!那晚辈这便去了。”林雨之说着,又冲宋念云拱手,就此转身离去。
谢玉婉刚想说话,便被宋启山拦住。
待林雨之离开,谢玉婉忍不住道:“就这么让他走了?”
“不然呢?”宋启山道:“他主意已定,倘若不让去,云儿又不嫁,反倒更麻烦。”
“可万一真出了事……”谢玉婉担忧道。
宋启山看向宋念云:“他不是说了么,只怪没那个福分。”
宋念云被父亲看的有些别扭,低头摸着手中铁笛。
只是嘴上不说,心里却莫名有些翻腾。
毕竟是她说要仙缘,林雨之才去的。
那个**,不过想让你知难而退罢了,怎么就不转弯呢!
宋启山没有多言,过去给家中老黄牛添了青草。
这头老牛是宋念守三岁时买回来的,如今过去十多年,已经老迈。
家里不再让它下地,也不拴着。
但老牛很通人性的从来不乱跑,性格温和。
抬头在宋启山掌心拱了两下,又冲宋念云的方向发出低沉哞声。
宋启山笑着拍了拍弯弓般的巨大牛角,道:“吃你的草,莫要多嘴。”
谢玉婉走过来,道:“差点忘了,周知又寄来一封信,你看看。”
宋启山接过信件,打开看了眼。
贺周知也升官了,如今是平山城通判,和林雨之的爹同官职。
之所以能这么短的时间,自七品县令升为六品通判,除了尽心尽力,做了不少功绩外。
还因为温修文从礼部主事,晋升为吏部郎中。
那是与知府大人相等的正五品,但吏部是什么地方?
掌管天下官员升迁考校,权力极大!
有这样一位恩师在吏部,贺周知升的快实属正常。
除了告知这个好消息外,剩下的自然是闲谈几句家常,再问一声儿子贺明才如今怎么样。
于佩兰嫌家里人少,自己年纪又大,不好生养,整天撺着让他纳妾,头疼的很。
别家女人都是不希望男人三妻四妾,怎么到了自家就不一样了呢。
谢玉婉在旁边看的有喜有悲,喜的是贺周知如今有了大出息。
悲的是二儿子宋念顺好几年没回来,只偶尔寄封信回来,说一切安好。
好不好的,总得回家让爹娘看看吧。
也不知那江湖有什么吸引人的,能让他一去不回。
看完了信,宋启山道:“我去给周知回信,明才又跟江家的娃娃打了一架,回头见了莫要大惊小怪的。”
“又打起来了?他俩真是天生的对头,就不能安分些,万一打坏了可如何是好。”
宋启山没回应,拿着信进屋。
谢玉婉又对宋念云唠叨着:“你呀,让娘说你什么好!人家是骑驴找马,你倒好,马都到跟前了,还要推走。”
宋念云上前搂着她的胳膊,娇声道:“哎呀,我又不是嫁不出去,急什么嘛。在家多陪陪您和爹,难道不好么,非把我赶出去呀?”
“谁要赶你了,只是雨之那孩子真不错,若出了事,将来说不定你要后悔的。”谢玉婉道。
宋念云张了张嘴,但不知想到什么,又没吭声。
王楚玉抱着孩子过来,打着圆场。
好歹是大儿媳妇,谢玉婉也不好再继续唠叨下去。
屋内,宋启山坐在桌前,提笔给贺周知回了信。
等最后一个字落笔,拿起新信封塞进去。
随后放在桌上,望了眼窗外。
见宋念云正抱着宋承业去摸老黄牛的角,哞一声,孩子便咯咯直笑。
宋启山跟着笑了声,随后闭上眼睛。
沉入心神后,再次来到祖宅之中。
如今的祖宅,已有四间完整,第五间搭起了框架和门户。
门口那棵神树,在四年里不间断的吉光灌注中,已有三米高,第二颗嗣玉果也长了出来。
只是离成熟,还差了少许。
至于主屋,自然更加气派。
可谓精雕细琢,又不乏大气!
连带着宋启山的雕像,都有木质转向泥胎的迹象。
能有这么大变化,除了宋念守把生意越做越大,宋家名气越来越大,子嗣数量增加等因素外。
还有两个更重要的原因!
宋启山迈步进入主屋,和雕像融为一体。
再睁开眼,来到其它几间祖宅前。
年前已与王楚玉完成大婚的宋念丰,落于第二间祖宅中。
身影比四年前更清晰,一家四口伫立,如门口神树般充满勃勃生机。
宋启山只看了几眼,便将视线放在第二间祖宅中。
让人惊讶的是,宋念顺的身影,竟在这里!
而且是所有人中最清晰的。
显然这几年修为进展飞速,已经超过了大哥宋念丰。
是有什么奇遇,还是别的原因,宋启山不太清楚。
只是再仔细看去,宋念顺身边,竟然还有四道身影。
其中两道是女子身形,看不清面容,但身姿绰约,不似寻常。
第三道身影,约有两三岁的样子,最后一道却是刚刚出生的婴儿。
想到谢玉婉时不时唠叨宋念顺不回家,再看着两道幼儿身影,宋启山不禁轻哼出声。
“这臭小子……从哪拐的两个女子,竟已生了俩娃娃?”
“这么大的事都不在信中写,真是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