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你公公的事情,还请你多上点心。我实在没辙了,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把他赎回来。大房的事若让二房看了笑话,那可不好。要是柳氏那边能宽裕些,能凑些银两来,这事儿或许就没那么棘手了。”
她言下之意,李娇娇自是心领神会,这是要让自己去向柳氏求助。但那位二婶吝啬至极,怎么可能轻易松口呢。
“娇娇,不妨去试试,看二婶婶会不会伸出援手。”
曲氏满意地点点头,她钟爱李娇娇的聪慧,一点即透,心思细腻。如此通透的丫头能嫁入他们家,真是幸运。家中长辈皆通情达理,易于相处。若非如此,凭她这内向的性子,在别处恐怕要吃不少亏。
“罢了,你劳累了一夜,下去歇息吧。”
李娇娇答道:“母亲,昨夜我核对账目时,发现晚烟阁的账册有些问题。虞姑**月例不过一两银子,却每月都购买大几十两的首饰脂粉。夫君那边并无相应支出,媳妇不知该不该深入调查……”
曲氏闻言一愣,“她一个月的开销竟如此之大?”
李娇娇点头,“上月她在焕颜斋花了五十两,青衣坊又是五十两。”
“那岂不是整整一百两?”曲氏气得猛地坐直身子,“这足够府里两个月的开销了!”
府中这么多人,一个月的生活开销才五十两。就连一向大手笔的林氏,一个月也未必能花到五十两。她虞然连个长辈都算不上,架子倒比奶奶还大!
“走,去春燕阁!”
曲氏厉声道,边说边披上斗篷,精神竟比之前好了许多。
春燕阁这边,小瞳前来禀报时,虞然正坐在妆镜前,小心翼翼地往脸上抹药。听说李娇娇和曲氏都来了,一时间颇为惊讶。
“她们是来探望我的吗?”
小瞳摇头,“看夫人的样子,怒气冲冲的,不太像。您还是快点准备吧,夫人性子急,可等不得。”
虞然冷哼一声,眼神中带着几分寒意:“不是来探视,那便是来滋事的了。”
“她一登上那个位置,就急不可耐地想找我的茬,真是度量狭小!等玉容哥哥归来,我必定要将她的庐山真面目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她哪里像他口中说的那般宽宏大量,分明就是个尖酸刻薄之人!”
言罢,她迅速穿戴整齐,随意地将长发编成一条麻花辫,转身欲出。小瞳急忙呼唤:
“姑娘,您的头发还未仔细梳理呢。”
虞然闻言返回,对着铜镜轻轻拨弄着额前的碎发,左右顾盼,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必梳了,梳得太整齐反而显得精神过头,现在这样正合适,看上去多了几分憔悴。”
小瞳欲言又止,见虞然心意已决,终未开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出房门。
果然,与她预料的如出一辙,刚出门,曲氏便对她发起了难。
“你这是以何种装扮来见我这个当家主母?唐家又没办丧事,你为何披头散发?就连那些风尘女子都知道及笄后要束发,难道你竟不知?”
曲氏劈头盖脸的一顿斥责,让虞然一时愣住了。以往,她对曲氏印象颇佳,觉得她总是温柔体贴,关怀备至,没想到今日竟如此责骂她……
张嬷嬷也皱起了眉头,责备小瞳道:“你是怎么伺候姑**?她如此不懂规矩,你也不懂得提醒一二?若被老太爷知道了,夫人又要受连累!”
不提老太爷还好,一提起来曲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不在时,老太爷从未对她厉声斥责过,如今却因这个蠢货时常让她受公公的责罚。
若是婆婆责罚倒也罢了,可偏偏每次惹怒的都是自己的公公。被公公责罚,那可是莫大的羞辱,她这几十年积攒的脸面,这几天都快丢光了!
小瞳见状,动作迅速,一把扯过虞然的辫子,用簪子飞快地将头发挽起,扯得虞然头皮生疼。
“轻点!你这个粗鲁的家伙!”虞然忍不住低喝道。
曲氏闻听其言,眉头紧锁,一脸厌恶,那粗俗不堪的言辞简直令人作呕,真是家门不幸!
曲氏怒目而视,愈发觉得眼前之人碍眼,愤然落座。
“上个月你挥霍了一百两银子,这些钱究竟从何而来?莫非是你偷了我儿玉容的银两!”
虞然原本还紧蹙眉头,怒视着小瞳,此刻听到曲氏的质问,心头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夫人,我并未……”
“未曾?”张嬷嬷声音尖锐,“你说没有,那你那每月一两的月钱,如何能凭空多出九十九两来!”
“我……”
虞然眼神游移不定,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答。
那些银两实则是她从李娇娇的嫁妆中悄悄取出的,变卖的锦缎和箱底的积蓄,加起来也有六七百两之多。但这些若如实相告,恐怕全都要落入李娇娇之手。唐玉容的俸禄尽数用于家用,每月仅余一两银子,连买一支口脂都不够。
何嬷嬷插话道:“夫人,瞧她这模样也问不出个名堂,不如搜搜她的房间,那些不义之财自会原形毕露。”
“放肆!我是这里的主子,你这老妇怎敢擅自搜查我的房间!”虞然厉声喝止。
曲氏拍了拍桌子,“你是谁的主人!我觉得为了玉容,我会欣赏你的薄面。你不知道东南部和西北部是否漂浮!娇娇应该住在这里。你傲慢什么!信不信由你,我今天就让你收拾行李,滚回碧水院!”
碧水院是下人的房间,20多人挤在一起。
虞然以前也去过一次,现在想着那些婆子身上的恶臭,她有点恶心。
见她不吭声,曲氏冷哼一声,冷冷吐出“何许人也”四字,随后一个手势示意何嬷嬷领人前去搜查。
然而,何嬷嬷却纹丝不动,目光柔和地转向李娇娇,轻声细语:“夫人,您看少夫人就在这呢,而且春燕阁往昔也是少夫人的香闺。”
她这番话暗含深意,既点明春燕阁原是李娇娇的旧居,贸然搜查恐惹人非议,影响府中婆媳和睦的形象;又暗示现今春燕阁住着的是唐玉容,万一唐玉容得知此事,难免与曲氏心生嫌隙。既然李娇娇在场,何不让她来唱这出“黑脸”?
曲氏闻言,恍然大悟,目光凌厉地转向李娇娇:“那便由你来处理吧。”
言毕,她又添了一句,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如今掌家的是你,搜查之事无须向我禀报,随心而动便是,好好端起主母的架子。”
望着她嘴角边那抹微妙的笑意,何嬷嬷不禁嗤笑一声。
方才还一本正经地告诫我不要去找虞然的茬儿,转眼间便改换门庭做起了好人,把得罪人的活儿推给了我。
搜查府邸本是件大事,当家主母行事自然无需向旁人报备。但在唐家,我若是不先向主母探探口风,就这么贸贸然闯进春燕阁搜查,等二公子找上门来时,她还会替我说话?只怕她会为了讨好儿子,反过头来数落我不知轻重呢!
李娇娇沉思片刻,目光转向曲氏。
“母亲,不如就让何嬷嬷和陈嬷嬷在一旁监督,让秋怡领着春燕阁的小丫头们去搜查。两位嬷嬷经验丰富,又是咱们身边的老人儿,有她们盯着,小丫头们自然不敢胡来。若是只让何嬷嬷一人前去,日后恐怕会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闲言碎语。”
何嬷嬷的话,她并非不解其意,但既然今日她特意携曲氏一起,就绝不会让对方轻易抽身而退。唐玉容的脾气,她了如指掌,唯有让曲氏也卷入其中,他才无从挑剔,难以找她麻烦。
她的言辞滴水不漏,无懈可击,况且屋内还有两位老练的嬷嬷坐镇,由她们监督最为适宜。曲氏想找理由拒绝也无从开口,只好勉强向何嬷嬷递了个眼色,示意她继续行事。
何嬷嬷心中暗喜,自家小姐真是机智过人,将夫人也牵扯进来,这下看谁还敢多嘴。即便日后虞然想要反悔,也不敢轻易招惹宋夫人。
秋怡领着丫鬟步入屋内搜查,伴随着一阵阵翻箱倒柜的声响,虞然的脸色愈发阴沉,心中暗自祈祷她们千万不要发现自己藏匿于暗格中的秘密。
然而,她的如意算盘终究是要落空的。这居所本就是李娇娇所有,其内部构造对秋怡而言,犹如掌中之物,哪有何处能藏物而不被她洞悉?未几,她便在某个角落翻出了一个沉香木制的精致小盒。
何嬷嬷与秋怡一眼便认出了此物,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那虞然,不仅霸占了她们小姐的嫁妆,就连小姐及笄之日夫人所赠的首饰盒也不放过,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夫人,少夫人,已经找到了。”
秋怡面若寒霜,步出房间,手中紧握着那个沉香木盒,从中取出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与几锭白花花的银子。
“好啊,你居然藏着这么多私房钱!说,这些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言罢,她的目光如炬,直射向李娇娇,“莫非,这些是你从库房里偷来的?”
李娇娇却并未应答,只是静静地望着虞然。
“虞姑娘,昨晚我核查账目,并未发现有任何银两缺失。那么,请你解释一下,这些银子究竟从何而来?又或者,是你暗中动了手脚,篡改了账本,私吞了银两?”
吃了豹子胆的小蹄子,你居然纵容她窃取少夫人的嫁妆!明知她行此苟且之事,你却坐视不理,你究竟该承担何种罪责!
小瞳慌忙辩解,哀声乞求:“嬷嬷明鉴!虞姑娘坚称那些银两与前些日子的布料皆是她的私有之物。奴婢初来乍到,未曾侍奉过少夫人,不明就里,只一味信赖虞姑娘,奴婢实在冤枉!”
此言一出,无异于将虞然推至风口浪尖。她竟悄无声息地窃取李娇娇的嫁妆,暗中变卖,还厚颜无耻地声称那是自己的财物。
这世间女子,最看重的便是德行。自幼受教,“勿以恶小而为之”,“光明正大,虽贫不盗”。她所偷盗的虽是财物,但失去的却是尊严与气节。
曲氏亦是满脸鄙夷:“真是有娘生没娘教,眼皮子浅薄至此!今日总算是逮个正着,日后若此事传扬出去,唐家还得替你背黑锅,让人指着脊梁骨骂我们唐家偷卖儿媳嫁妆。”
虞然脸色惨白如纸,低垂着头,哑口无言,双拳紧握,指节泛白。
“你满意了吗?”
她低声呢喃,随即猛地抬头,怒视李娇娇,歇斯底里地喊道:“让我蒙羞受辱,遭人白眼,你现在可满意了!”
眼眶泛红,眼底淤积着深深的怨怼,她的脸颊上还残留着被打后的淤青,显得格外狼狈而惹人垂怜。
然而,在场众人非但没有丝毫同情,反而对她这种行为更加嗤之以鼻。
怎有人胆敢拿了人家的东西,还反咬一口,辱骂主人?真是荒谬至极!
“嚷嚷什么!娇娇查你,查得一点没错!若不查,怎知你如此品行低劣!唐家数十年来,从未有过下人手脚不干净之事,如今你在唐家享受着锦衣玉食,却做出这等丑事!若想让人瞧得上你,就先好好整顿自己的德行!”
曲氏言罢,长长地吐了口气,“拉下去,重责三十大板,以示惩戒!”
虞然闻言大惊失色,一旦挨了这三十大板,她便再也无法与唐玉容同床共枕,那岂不是将唐玉容拱手让给了李娇娇!
“夫人,您不能这样对我!”
曲氏被气得笑了起来,“怎么,我还得把你当菩萨供着不成!”
虞然这才惊觉自己失言,“夫人,我……”
但曲氏显然已不愿再听,转而看向李娇娇,“让你的手下好好盯着执行,她偷拿了你的嫁妆,你也该好好出口恶气,那几百两银子就归你处置了。”
李娇娇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搀扶曲氏。
“如今府中正值艰难时期,我留着银子也无济于事,还是公公的事情更为紧要。”
曲氏轻叹一声,拍了拍李娇娇的手背。
“还是你最为体贴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