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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并肩而行，穿过喧闹的白玉广场，周遭的叫卖声与讨价还价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朴庄严的气息。
沿途可见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云雾缭绕其间，仙鹤时而引颈长鸣，振翅飞过，确是仙家气派。
“收徒仪式，主要分三关。”
柳寒灯的声音在旁响起，为纪无终解惑。
“第一关，验根骨。这关最是简单直接，以‘鉴灵镜’测其灵根优劣，天赋高下，一目了然。”
“第二关，测悟性。会让所有通过第一关的弟子，同观一门入门心法，限时一个时辰，能当场引气入体者为上佳，能记下七八成者为中等，若是连三成都记不住，那便只能说与仙道无缘了。”
纪无终点点头，这些都与他想象中差不多。
柳寒灯话锋一转，指向前方一座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巨大崖壁：“最关键的，是这第三关，问道心。地点，就在那‘问心崖’。”
他神色也郑重了几分：“问心崖乃本阁一件异宝，能映照人心。求道者将手按在崖壁上，其内心最深处的执念、欲望、恐惧，都会化作幻象呈现出来。是贪恋红尘富贵，还是沉迷爱恨情仇，又或是对力量权势有着扭曲的渴求，都无所遁形。这一关，考验的便是求道之心的纯粹与坚定。”
说话间，二人已至崖下。
问心崖果然名不虚传，崖壁高达百丈，通体呈墨玉之色，光滑如镜，映照出天光云影。
崖壁本身便散发着一股沛然灵气，只是站在这里，都觉心神清明，周身舒泰。
崖壁正前方的高台上，端坐着一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长老。
他双目微阖，神情肃穆，显然便是此次收徒仪式的主持者。
崖下空地上，则聚集了数百名通过了前两关的少年少女。
他们大多在十三四岁的年纪，脸上交织着紧张、期待与不安，紧紧攥着拳头，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面巨大的崖壁。
“肃静！”
高台上的长老睁开双眼，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问心试炼，现在开始。刘家村，刘大壮，上前。”
一个身材壮硕、皮肤黝黑的少年应声出列，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崖壁前，依言将手掌按了上去。
墨玉崖壁上光华一闪，原本光滑的镜面竟如水波般荡漾开来，一幅清晰的画面浮现其上。画面中，金银珠宝堆积如山，晃得人眼花缭乱。
那刘大壮的幻象，正扑在金山上，手舞足蹈，满脸痴迷，口中还念念有词：“我的，都是我的！有了这些钱，我要买下全城最好的酒楼，娶一百个老婆！”
崖下的少年们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
高台上的长老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道心不坚，沉溺俗物。淘汰，下一个。”
刘大壮脸上一白，还想争辩什么，却已被两名凌霄阁弟子客气地请了出去。
“下一个，清河县，赵公子。”
一名衣着华贵的锦袍少年昂首上前，颇有自信。
他将手按上崖壁，镜中出现的画面不再是金银，而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他自己头戴王冠，身穿龙袍，坐于九龙宝座之上，下方文武百官跪拜，山呼万岁。
幻象中的赵公子面露狂喜，高举手臂，似乎在享受这滔天权势带来的**。
“心有旁骛，妄念过甚。淘汰。”
长老的声音依旧冰冷。
锦袍少年面如死灰，颓然退下。
接下来，又有七八名少年上前，崖壁上浮现出的幻象五花八门。
有的见了绝世美人，丑态百出；
有的陷入与仇家厮杀的幻象，面目狰狞；
还有的，竟是渴望成为一代文豪，在幻象中摇头晃脑地吟诗作对，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发笑。
无一例外，尽数被淘汰。
“道心一关，最是难过。”
柳寒灯在一旁轻声感叹。
“修仙问道，求的是超脱，是本心。若心中杂念太多，即便天资再高，将来也难有大成就，甚至可能误入歧途，滋生心魔。”
纪无终默然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
这些少年人所求的，财富、权势、美色、声名，其实正是天下人所追求的。
就在这时，一道瘦弱的身影从人群中走出。
“安乐镇，林丫儿。”
这是一个衣着朴素的少女，身上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还打着几个补丁，身形瘦弱，面带菜色，似乎长久都吃不饱饭。
她在一众或激动或紧张的少年中，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自卑地低着头。
她走到崖壁前，有些怯生生地抬起手，轻轻按了上去。
所有人都以为，这样一个贫苦出身的女孩，心中最大的执念，无非就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然而，崖壁上浮现的景象，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没有金山银海，没有滔天权势，甚至没有亭台楼阁。
幻象中，只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茅草屋，屋前一张小小的方桌。
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家常饭菜，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米饭，一盘青菜，一碗蛋花汤。
一对中年夫妇坐在桌边，正用温和慈爱的目光看着她，脸上带着朴实的笑容。
“丫儿，累了一天了，快来吃饭吧。”
幻象中的母亲夹起一块鸡蛋，放进她的碗里。
少女的幻象没有动，但崖壁前的她，身体却在微微颤抖，眼眶瞬间就红了。
晶莹的泪珠顺着她清瘦的脸颊滚落，滴在地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谁都看得出，这便是她的父母，是她最眷恋的家。
若她沉溺其中，便会被淘汰；
若她强行斩断，又恐伤及道心根本。
这一关，对她而言，竟比财富权势的诱惑更加凶险。
就在众人以为她会和前面的人一样失败时，少女却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扑向幻象，也没有挣扎着扭头。
她只是朝着崖壁上那对温和的父母，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再抬起头时，她眼中虽**泪，目光却变得无比清澈和坚定。
她毅然决然地转过身，背对幻象，不再看那让她魂牵梦萦的温暖一眼。
随着她的转身，崖壁上的茅屋、饭菜、父母的笑脸，如泡影般寸寸消散。
高台上，一直面沉如水的长老，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他抚着长须，缓缓点头：“知来处，明去路，不为亲情所缚，亦不忘养育之恩。道心通透，上上之选。林丫儿，你，合格了。”
纪无终看着林丫儿决然的背影，心中那根绷了许久的弦，忽然就松了。
他一直行走在长生路上，见过太多人为了力量斩断七情六欲，将自身变得如同顽石。
他也曾以为，这是求道的必经之路，是强者必须付出的代价。
可他畏惧那样的自己，一个没有了温度，忘记了来路的纪无终，即便拥有永恒的生命，又与山间枯石何异？
此刻，这个瘦弱少女的一拜一转，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心中所有的迷雾。
原来超脱不是遗忘，而是铭记。
将那些温暖过生命的平凡羁绊，那些属于人的喜怒哀乐，悉数珍藏于心，化为砥砺前行的基石，而非裹足不前的锁链。
这才是真正的道心通透。
想通了这一点，纪无终只觉念头通达，浑身舒泰。
他身旁的柳寒灯还在那感慨：“此女心性，当真不凡，日后成就不可……”
话还没说完，她闭上了嘴，惊愕地看向纪无终。
只见周遭的天地灵气骤然暴动，疯狂地朝纪无终体内涌去，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旋，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广场上的少年们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威压惊得东倒西歪，就连高台上的长老也霍然起身。
纪无终双目紧闭，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觉。
他的丹海之内，原本气态的灵力正在疯狂旋转、压缩，发出雷鸣般的闷响。
气雾渐渐化为液体，液体又不断凝练，最终所有的光和热都收束于一点。
“嗡”的一声轻响。
丹海之内，风平浪静，一颗金色丹丸悬于中央，光华内敛，却蕴**沛然莫御的力量。
金丹，成了。
纪无终缓缓睁开眼，眸光清澈，整个世界在他的感知中都变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