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糯沉重的看着云风北。
现在病毒依旧没有被攻克，司老虽然被仪器吊着命，没有断气，但做过医生的都知道，他的内部脏器都已经坏了。
回天乏力。
而其他病患的情况更糟，连家人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孤零零的死亡，然后被集体处理遗体，家人连悼念都无法做到。
云风北道：“糯糯，我们没有时间了。”
“生命面临倒计时，我们还要这样内耗下去吗？你就一点儿没有挂念的人吗？你不想知道他们的情况，听听他们的声音吗？”
云糯脑海里随即浮现出周淮京的身影。
见云糯不说话，云风北沉声道：“糯糯，你再让我和皎皎，和妈，和大哥最后通一次话，行吗？”
“不看在往日情分，就看在咱爸的面子上，你帮二哥一次行吗？”
云风北双眼通红，眼泪划过脸颊，浸湿口罩。
他哑声道：“现在只有你能帮二哥了……”
面对云风北的苦苦哀求，云糯摇头：“不可以。”
“这里联系不上家人的不止你一个，我帮了你就要帮其他人。”
“借口，这都是你的借口！”云风北歇斯底里道：“你就是还生我的气，还想报复我！你就非要这么绝情，一点儿都不通融吗？”
云糯没有改变主意，云风北埋怨的瞪着她，一脸怨恨的转身离开。
云糯不让他用对讲机，也不是完全绝情。
她不想让云风北联系白皎皎，是因为她知道白皎皎已经发病了，而且在研究室被抢救了数次。
云风北对白皎皎关心备至，如果被他知道白皎皎情况堪忧，他一定会发了疯一样不计任何后果的去见她。
如果发生这种情况，那无论是对医院的人还是对外界的人都是潜在危险。
云糯不会让大家承担这种风险，所以她也不会让云风北知道白皎皎的情况。
哪怕白皎皎会死，哪怕云风北见不到白皎皎最后一面，而对她终身负恨。
晚上各个志愿小组轮流吃饭。
云糯和祁星辰正面对面吃着，突然有个很小声的声音道：“ICU的那个病原快不行了，已经没有抢救的意义了。”
云糯吃饭的动作一顿，想起司新。
她刚被关起来的那段时间，周淮京让人送来对讲机，司新曾经几次哭着和她联系过，想让她帮忙留意父亲的情况。
可能是周淮京怕云糯被司新说动，感情用事，后来他就不让司新跟云糯通话了。
此刻知道司老撑不下去了，云糯心里五味杂陈。
她也是失去过父亲的人，自然知道，司老对司新来说有多重要。
没有见到司老最后一面，会是司新一生的遗憾。
饭后，云糯还是去了一趟ICU病房。
重点病房需要随时来人巡查，但是大家都避之不及，不愿意来。
此刻司老正躺在用塑料布严严实实阻隔的病床上。
塑料布的阻隔，是为了防止体液飞溅造成其他人的感染。
云糯站在门口，用手机给司老录了一段视频。
这不算违反规定，但对司新来说，这将会是司新余生怀念的影像。
视频拍到第五秒时，病床上的司老突然动了，他坐起来，像有感应似的，往门口看：“魏医生……”
“是你吗魏医生？”司老突然声音嘶哑的开口。
云糯皱了皱眉头，司老这段时间病着，一直浑浑噩噩。
今天突然清醒，也只能说明是回光返照的现象。
云糯走进去：“司老，你还认得我？”
司老在床上坐着，突然缓慢又艰难的把腿从床上挪下来，他直愣愣的看着云糯，声音里带着几丝哭腔。
“我想回家……医生，我想见我女儿，我要死了，我……我想见见我的家人，想再抱一下我的女儿……”
云糯鼻尖泛酸，眉头耸着。
她知道如果司老还清醒着，他是不会提出这种无理要求的。
他只是因为快死了，头脑无法做出趋利避害的反应，他只是遵从着最原始最本能的想法，他想再见见他的女儿，再抱抱他的女儿。
他不想孤零零的，在冰冷的病床上咽气。
生而为医，云糯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她将手机对准了司老，道：“司老，你坐着，有什么想说的话，现在就说，我会转达给司新。”
可司老像听不见一样，他目光发直，身体僵硬的往前走，甚至向云糯直直的伸出手，嘴里拉着长音：“新新啊，媳妇儿，你们在哪儿……”
“你们怎么都不来接我……新新啊，是你吗？带我回家吧……”
“我想你妈妈了，让我回家吧，我要给你妈妈做饭，我好久没给她做饭了……”
云糯绷不住了，为什么好人总是没好报，越好的家庭越容易被生离死别盯上。
她的爸爸……她的爸爸原本也这么好，可是却早早的去世……
然而浓重的感伤后，云糯重新意识到一个问题。
回光返照的司老，马上就要离开安全区了！
这是不可以的，一旦病人丧失理智思考，很容易造成医护的职业暴露。
云糯马上把手机立在一边，然后打算把走下床的司老劝回。
但司老的甚至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他根本听不见云糯的话。
情急之下，云糯目光四顾，只能扯下床上的塑料布，然后兜头蒙在司老身上。
司老被包裹，顿时剧烈挣扎：“回家……我要回家！”
“新新！救救爸爸！新新！”
司老的个子很高，即使病重让他消瘦，回光返照的这一刻，他的力量还是很大的。
人之将死，执念何其深重。
云糯咬牙，也没有办法控制司老的挣扎。
甚至司老露在外面的手还在到处乱抓，几次差点儿扯掉云糯的防护服。
就在云糯岌岌可危时，她身后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又扯了一张塑料布，绕过一圈将司老的手围起来，然后整个环住他的身体。
司老顿时整个人像被困住了一样！
他挣扎了几下，就不再挣扎了，整个人睁着眼睛，直挺挺的仰倒。
云糯愣怔的看着死死抱着司老的云风北。
云风北几乎用上了所有力气，额头的青筋鼓起。
死人是很沉的，一个人根本抱不动。
云风北硬是咬牙撑着，将司老整个拖到病床上，然后用塑料布裹好。
他回头看向云糯，目光在她防护服上巡视：“你暴露了吗？”
云风北的声音里不掩担忧。
云糯看向病床上，睁着眼睛直勾勾望着门外的司老，低迷的摇了摇头：“应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