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尘缘 第四百四十三章拼命

许尽欢这一趟进京,并没有带什么贵重东西。

最贵重的,就是脖子里挂的那枚印章,可以在华国任何一个钱庄取钱。

这是爹娘留给他的,也是他进京复仇的底气。

他叫醒罗叔。

两人慌慌张张地拿起随身的包袱,也来不及和这家人道个别什么的,便往后山狂奔。

奔出一里路,村里的狗突然一起狂叫起来,还夹杂着人声。

许尽欢神色都是恐惧,“国字脸,他们不会把村里的人怎么样吧?”

徐正言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许尽欢嘴里的国字脸是他。

“他们要找的人是我,不会滥杀无辜。”

“你怎么知道?”

许尽欢跑得气喘吁吁:“这村里的人要是因为你有个什么闪失,我……”

“你、娘、的,不要妇人之仁。”

我妇人之仁?

许尽欢吼道:“你的命是命,他们的命也是命。”

国字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喘着粗气道:“我儿子不仅孝顺,还有颗菩萨心啊!”

许尽欢怒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交给那两人?”

国字脸见许尽欢不像是玩笑,立刻软下来:“这两人是索命门的人,索命门拿钱办事,但绝不滥杀无辜。”

索命门?

许尽欢头一回听说这三个字,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流过全身。

国字脸不过是上京城告个御状,为什么那些当官的会请索命门杀他?

都说官官相护。

有点脑子的人,不应该去京城通通路子,好让他状告无门?

“少,少爷,我……跑……不动了。”

罗叔的身子在流放的时候被人打坏了,能跑这么远,已经是极限。

他一**跌坐在田埂上,直喘粗气。

“那就不跑了!”

许尽欢往罗叔边上一坐,解下他身上的包袱,背在自己身上。

不跑了?

徐正言急得青筋都爆出来:“你们不要命了。”

许尽欢吼回去:“跑,跑,跑,除了跑,就不能想点别的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总不能被两条狗一直追到京城吧?”

许尽欢恨恨地剜了姓徐的一眼。

本来这一路他和罗叔游山玩水挺好的,被这根搅屎棍一搅和,小命都难保。

招谁惹谁了。

不能这么被动,得想想办法。

“国字脸,玩过捉迷藏吗,你知道捉迷藏的精髓是什么吗?”

“是什么?”

“就是永远也不让对方猜出,你藏身的地方在哪里。”

国字脸喘得说不出话来,脸上一副“你讲的都是废话”的表情。

“那怎么才能不让对方猜出,你藏身的地方呢?唯一的办法,就是反其道而行。”

许尽欢说完,突然站起来,拍拍**:“走,回村子,继续睡觉去。”

别说国字脸一脸惊色,就是罗叔也半张着嘴,一脸懵。

“他们以为我们往深山里逃命,不,我们绕回到村子里。

他们以为明天夜里,我们还会往村子里钻,不,我们住客栈。

他们以为我们住客栈,不,我们多掏点银子,住官驿。

他们以为我们住官驿,不,我们继续钻回村子里。

他们以为我们一条直线往京城走,不,我们游山玩水;

他们以为我们游山玩水,不,我们往京城拼命赶。

他们以为我们就一辆马车,不,我们多雇几辆,一人一辆。

他们以为我们一人一辆马车,不,我们混进进京的商队里。

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们要让他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他们摸着了,咱们说不定已经进京了。”

许尽欢嚣张地看了国字脸一眼。

“这叫什么?这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也叫没有原则。”

徐正言看着这张年轻的脸,黑暗中的眼睛亮了一点:“许尽欢,你是哪里人,父母是谁,去京城做什么?”

“国字脸,做人一定要少管闲事,否则就像我这样……倒大霉!”

许尽欢一把拽起罗叔:“走,打道回府。”

罗叔还是一脸担心:“要是村民们问起来,咱们怎么说?要是他们给那两人通风报信,咱们怎么办?”

“罗叔,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其一。

其二,那包袱里有两张他替村民们写的状纸,有这两张纸,咱们被人追杀的理由都是现成的。”

许尽欢哼一声:“我就不信了,这年头当官的一个个都黑了心,老百姓也有样学样?”

国字脸:“……”

臭小子脑袋瓜子可以啊!

……

还真被许尽欢料准了,那两张纸一拿出来,村民们个个义愤填膺。

“你们只管住下,我们来守夜。”

“那两人胆敢再来,我们就和他们拼了。”

“明儿一早,我们派人送你们上路。”

“银子够不够,不够,我们每家每户再给你们凑点。”

这世间,有黑就有白,有坏就有好,有为了钱,昧了良心,也有为了正义,挺身而出。

后半夜。

许尽欢躺在竹榻上,睡意全无。

黑暗中,他看着国字脸一动不动的身形,心想,这孙子坑他归坑他,但做的事儿却是挺让人佩服的,至少有大义。

就冲这一点,他得把人平安送到京里。

平安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还得想想其他的办法。

他闭上眼睛,在脑海里琢磨起来。

这时,国字脸的眼睛缓缓睁开,头一歪,正好可以看到许尽欢的那张竹榻。

臭小子平躺着,头枕着两条胳膊,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还一抖一抖。

“把腿给我放下来,再抖一下,我剁了它。”

抖着的脚,倏地一僵。

你、娘、的。

许尽欢后槽牙紧咬。

我在这里替你殚精竭虑,你却在那边挑我的刺。

心软成这样,活该倒大霉。

一僵过后,许尽欢到底还是把腿放了下去,老老实实地躺着。

“许尽欢,你的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我娘。”

“清风一枕,浊酒千杯,尽欢而散。嗯,你娘给你起了个好名字。”

许尽欢蹭地坐起来,直勾勾地看着姓徐的那只僵尸:“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人生事,无非清风一枕,浊酒千杯,尽欢而散。”

姓徐的声音低沉:“这是我年轻时候的想法,只是没办法实现,也不可能实现,许尽欢,你还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

“不忘初心,尽欢而散。”

这一夜,许尽欢睁着眼睛,生生熬到了天亮。

这姓徐的到底是什么人?

他到底是什么人?

怎么信手拈来的话,都是一套一套的,还很有道理。

你、娘、的。

真别说,那句“人生事……”还讲得怪有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