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金云的指尖还残留着南华掌心的温度。
方才他用雷盾护住她时,那缕天雷顺着血脉钻进来的暖意,此刻正随着山风渐凉而一点点消散。
她攥紧腰间的小玉瓶,瓶身贴着小腹,里面装着用凤族秘药“赤焰草”混着天池莲芯熬的丹药——这是她趁方才苍翎检查鬼将残骸时,躲在岩石后匆匆炼的,药汁溅在腕间烫出几个红痕,她却觉得比金焰灼心时还安心些。
“九儿。”南华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他站在一块嶙峋的崖石旁,月白法衣被夜风吹得翻卷,发间的玉冠却仍端端正正。
九金云抬头,见他望着自己的眼神像极了三百年前雪夜,金莲池边那盏将熄的灯,明明灭灭藏着星火。
她快走两步到他身侧,山风卷着他衣袂扫过她手背,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是方才替她挡蚀骨钉时留下的。
“你总说要护我。”她将药瓶塞进他掌心,指尖在他指节的薄茧上轻轻蹭了蹭,“可若你连自己都护不住……”
南华低头看那青瓷瓶,瓶颈处还沾着半滴未擦净的药汁,在月光下泛着金红。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将药瓶连同自己的温度一并按回她心口:“这药你收着。若我撑不住……”他喉结滚动,后半句被风卷散在两人交握的指缝间。
九金云望着他眼下淡淡的青影,突然想起方才他单膝跪地时,指尖透明得能看见下方的岩石纹理。
那是天命枯竭的征兆,像被抽干灯油的烛芯,烧得越亮,灭得越快。
她反手扣住他手腕,金焰顺着血脉漫过去,在两人相触处凝成朵极小的红莲:“上回在忘川,你说要陪我斩轮回。”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这回换我陪你,好不好?”
南华的拇指摩挲着她掌心的茧——那是握了三百年莲花剑留下的。
他突然笑了,眼尾的细纹里落满月光:“好。”
远处传来苍翎清越的鸟鸣。
九金云抬头,见翼族首领正立在最高的树桠上,银灰色羽翼收拢如刃,朝着他们点了点下颌。
禁术之塔的轮廓终于在夜色里显了形,像柄倒插在山坳里的剑,塔身上斑驳的符咒泛着幽蓝,将月光都染得发暗。
“塔底有九道锁魂链,锁着上古魔种。”玄霄从暗处闪出身,他腰间的斩云刀还滴着鬼将的黑血,“方才慧娘炸了十二具鬼将,怕是在给锁链松劲。”他看了眼南华逐渐透明的指尖,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九金云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震颤,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地下翻涌。
她伸手按住塔身,掌心的金焰腾起三寸,却被一层黏腻的黑雾裹住——那是魔种的怨气。
“小心机关。”她转头对南华道,“月璃的记忆里,这塔每一层都……”
话音未落,脚边的青石板突然裂开,三根淬毒的尖刺从地底窜出!
九金云旋身挥剑,红莲剑气将尖刺削成碎片,火星溅在南华法衣上,烧出个极小的洞。
“你看。”她指着地面,原本平整的石板上,密密麻麻的暗纹正泛着幽绿,“是阵眼。”
南华的天雷引在掌心跃动,紫电顺着他指尖窜入石缝,只听“轰”的一声,整层塔基都震颤起来。
暗纹瞬间熄灭,露出下方刻着的往生咒——原来机关借的是亡灵怨气。
九金云望着他泛白的指尖,心尖跟着抽痛。
她悄悄将金焰渡进他袖中,就像从前在金莲池边,他用天雷替她温酒时那样。
密室的门是块半人高的青铜板,门缝里渗出的腐臭味让九金云皱起眉。
她摸出莲花剑,剑尖轻轻一挑,门轴发出刺耳的**。
门内的景象让两人同时顿住——正中央的石台上,一本裹着黑绸的古书悬浮着,书页自动翻卷,每一页都爬满血红色的咒文,空气里弥漫着焦糊的莲花香,和方才在塔外闻到的一模一样。
“这是……”九金云刚要上前,南华突然拽住她手腕。
他的指尖冷得惊人,却比任何符咒都更让她警觉。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地面上用黑狗血画着巨大的阵图,阵眼处摆着九盏青铜灯,灯油里泡着风干的凤族尾羽——每根羽毛上都缠着天族的锁仙绳。
“借凤族血脉引魔,用天族仙力镇灵。”南华的声音沉得像山涧的石头,“慧娘要唤醒的不是魔种,是……”
“是被封印的上古魔尊,对吧?”九金云接口。
她的金焰不受控地冒出来,将身边的黑雾烧出个透亮的圆。
月璃的记忆突然涌上来:血月之下,金莲池的根茎被锁仙绳勒出血痕,而在锁链尽头,一双猩红的眼睛缓缓睁开……
“当啷!”
青铜灯突然炸裂。
九金云旋身挥剑,莲花剑气将一枚透骨钉钉在墙上——那钉子尾端缀着极小的步摇,是慧**标记!
几乎同时,十三道黑影从密室四角窜出,他们蒙着黑纱,手中的**泛着幽蓝,正是方才被慧娘留在塔中的死士。
“保护禁书!”为首的死士低吼。
他的**直刺九金云心口,却在触及金焰的瞬间熔成铁水。
南华的天雷引已经出鞘,紫电如游龙般窜入死士群中,每道雷弧都精准地击在他们的琵琶骨上——他不愿取人性命,却断了他们的退路。
“说,慧娘要拖延到什么时候?”九金云踩着死士的手腕,莲花剑抵住他咽喉。
死士的黑纱被雷火烧穿,露出半张溃烂的脸,那是长期接触魔种的痕迹。
“子时三刻……”他咳出血沫,“锁魂链全断,魔尊就能……”
“九儿!”
南华的暴喝让九金云瞬间回头。
密室顶端的青瓦突然炸裂,慧娘踩着碎瓦翩然而落,她鬓间的珍珠步摇晃得人心慌,身后跟着东华帝君,他手中的弑神枪泛着冷光,枪尖还滴着玄霄的血——看来方才他们分兵时,慧娘早留了后手。
“帝君真是情深。”慧娘抚着步摇轻笑,“可你看看自己的手。”她抬手指向南华的指尖——不知何时,那透明的痕迹已经爬上了手背,像被潮水漫过的沙滩,正一点点吞噬他的血肉。
“天命枯竭的滋味,不好受吧?”
南华的天雷引在掌心跃动得更急了,紫电将他周身映得青白。
九金云退到他身侧,莲花剑与天雷引相交,金红与紫电在两人之间织成屏障。
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透过交握的手背传来,快得像擂鼓,却又稳得像山。
“九儿。”他低声道。
“我在。”
慧**袖中滑出七根蚀骨钉,在半空排成北斗状。
东华的弑神枪尖凝聚起黑雾,那是魔种的怨气。
山风卷着焦糊的莲花香灌进密室,九金云听见塔底传来最后一声锁链断裂的脆响——子时三刻,到了。
她握紧莲花剑,金焰在剑刃上凝成完整的红莲。
南华的天雷引发出清鸣,九重天雷的威压让整座禁术之塔都震颤起来。
慧**步摇突然坠地,在青石板上滚了两滚。
九金云望着那枚步摇,突然想起三百年前雪夜,南华说“若有一日要斩这轮回,我陪你”时,金莲池里的莲花也是这样,在雪地里绽开最艳的红。
“动手。”南华的声音里有碎裂的温柔。
九金云旋身,莲花剑划出金红弧光;南华抬臂,天雷引劈开漫天黑雾。
两人背靠背站着,看慧**蚀骨钉撞在雷盾上迸出火星,看东华的弑神枪被金焰烧成废铁。
焦糊的莲花香越来越浓,塔底的震动越来越烈,可他们的手始终交握着,像两株并蒂的莲,在风暴里站成最锋利的剑。
(远处传来地裂般的轰鸣,九金云的金焰突然暴涨三寸——那是塔底的魔种醒了。
南华的指尖已经透明到手肘,可他望着她的眼神,比三百年前雪夜的月光,还要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