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吃软饭 第二卷·笼中雀 第15章 论礼

应天府谢家,算是应天府当地几大世家之一,应天府作为大宋南京,陈家有部分叔伯堂亲便扎根那里,儿时两家关系交好,与这谢家公子谢子瑜也是偶尔跟随父亲去应天府时结识的儿时玩伴,说起来算得上半个青梅竹马,可陈婉约打心底对这谢子瑜没什么感觉,只当做是个哥哥,倒不是说嫌弃他长得奇丑无比,只是这谢子瑜为人自负之极,一副公子哥儿做派。没曾想到后来这谢子瑜死缠烂打,使得姜杏十分厌恶。

“婉约妹妹,你怎能这般作**自己?”

待这谢子瑜走近,众人看清了来人正脸,听到从他口中说出妹妹二字,众人竟是身上一阵恶寒,这人当真是个公子?

韩序心中默默感叹:丑人多作怪,古人诚不欺我。

要说谢子瑜长得这个模样,抛去家世和年纪不谈,估计任哪家姑娘都难以喜欢。

且不说一张脸上五官本就长得不是很端庄,皮肤也是黢黑,再加上一双仿佛从未睁开过的小眼,总是滴溜溜打转儿,明明是大家公子,却总觉得带了点偷鸡摸狗的味道,更是让人觉得十分反感。

两人身后站着的小荷闻言忍不住张口反驳,却被前边的陈婉约抢先一步开口。

“谢公子,今日是我大婚之日,谢家前来道贺,自是欢迎。夫君他是我自己看中的人,自当是知书达理,才华横溢,何来作**之说?”陈婉约语气坚定,眼神锐利,毫不畏惧地看着谢子瑜,说话模样颇有点巾帼英雄的味道。

韩序瞧了一眼陈婉约的模样,心中暗暗赞叹,这陈家小姐,且不说美貌,做事还是真是有胆有识。想来这宋先生虽是也多少受过不少委屈,但估摸着被女人护着,应该也就陈家小姐这独一份了。

谢子瑜身后跟了一位大概是随从的女侍,容貌平平,中人之姿,眉宇间有一股英气,见到陈婉约说话口气,皱了皱眉头,对这陈家小姐同自己主子说话的态度不太满意。

面对陈婉约,谢子瑜倒是变戏法似的转而换了一副嘴脸,比方才不知道温柔了多少,只是当温柔与谢子瑜那张脸重合在一起让人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婉约妹妹,你心里可是还在怨恨我?”

也不待旁人插嘴,谢子瑜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你知道的婉约妹妹,生在咱们这种家里,大多数时候都是身不由己,这几年外出游学,实属情非得已,忽略了你的感受,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竟让你受了这般委屈,回到家听闻你要结亲的消息,我便立刻赶来了,婉约妹妹,你若后悔,我这便去同陈叔叔说,不必这样委屈自己。”

说实在的,谢子瑜这一番话说得其实算得上是非常诚恳,真真切切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就连身后跟着的女侍听闻之后都忍不住愣了愣,她太了解自家这公子的性子了,平日里哪容得下别人说半分难听话,像今天这般甚至多少带了点委曲求全的模样,在自家公子身上她还真是少有瞧见。

谢家作为应天府几代沉淀联姻出来的区域世家,在当地算是家世显赫,谢子瑜生在谢家这种世家门阀,而且还是家里的嫡出长子,自然是打小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周围奴役仆从也都是大事小事无不顺从,与东京城这种一板砖下来能拍死一片尚书侍郎的天子脚下不同,在应天府,谢家算是手眼通天的存在,因此自幼谢子瑜接触的哪怕是同为当地显赫人家的玩伴也大都对谢子瑜是恭维居多,也就养成了谢子瑜争强好胜的习惯,按道理说不服输是好事儿,但谢子瑜的争强好胜是见不得旁人任何事物上强过自己,再加上周围尽是些恭维之言,久而久之让谢子瑜认为自己哪哪都比别人强,这其中,当然也包括相貌。

直到近些年,约莫是谢家家主瞧出了不妥,毕竟将来谢家早晚要交到自己这儿子手上,要是任其发展下去早晚指不定要吃上大亏,于是便狠下心让这谢子瑜外出游学,说是游学,其实更多像是历练,毕竟除了应天府,外面可不会谁都处处让着他,即便是碍于谢家情面有几分顾忌,但也不至于像应天府地界上这般无法无天,要说这谢家家主也足够狠心,毕竟能当上一家之主肯定不是泛泛之辈,谢子瑜出门在外,竟是只派了一位女子侍从伴其左右。

不过这女子侍从倒是对谢子瑜颇为顺从,她打小在应天谢家里便出了名的不爱讲话,生活里除了陪着自家公子读书识字,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兴趣。她出身不高,被带入谢家之前是一户赌鬼人家里的闺女,大概是亲爹在赌桌上输光了家当吧,便把自家女儿当做赌注给卖了出去,入了应天府只手遮天的谢家,凭着少言寡语颇为听话的缘故,被安排到了嫡长子谢子瑜的身边,二人青梅竹马长大,一向难伺候的谢子瑜对这位相貌平平的女侍倒是颇为和善,也难怪打小便一直被谢子瑜拿来替写功课,出事儿顶包,女侍自始至终毫无怨言。

二人一路游学,本意是见见世面吃点苦头,起初二人在外日子确实有些难过,但因为大宋朝尚文的缘故,琴棋书画盛行全国,各地不管是庙堂之上官家学府,还是江湖之间街边小巷,时常都设有大大小小的“博弈局”,通常会有当地最拿得出手的棋道大家守擂,各方学子皆可上门对弈,胜了便能将上一家败者留下来的物件儿给带走,这些物件儿或是名家笔墨,或是金银珠宝,根据“博弈局”的规格高低参差不齐。

起初谢子瑜不知怎么地就起了心思,让女侍去挑战一场不大不小的“博弈局”去试试深浅,毕竟在谢子瑜看来自己这位青梅竹**女侍耳濡目染之下应当在棋术上略知一二,哪知这女侍一出手还真就赢了几十两银子回来,这一下让谢子瑜找回了自信,觉着当地最拿得出手的所谓棋道大家也不过如此,连自己身边一位寻常女侍都不如,若自己出手,那岂不是妥妥的国手?

于是二人就这样一路打擂,谢子瑜从不出手,仅靠女侍在前,竟是一直打上了江南那天下读书人最为尊崇的稷鹿学宫,最后几局下来,将稷鹿学宫数位年轻一辈翘楚杀得落花流水,江南广德楼新一届棋赋,这位名不经传的女棋手成了大宋朝榜上唯一一位女国手。

自认为功成名就的谢子瑜回了应天府,还未来得及炫耀自己的辉煌成绩,便听闻了自己心爱的婉约妹妹要嫁人的消息,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谢公子实在是有些想多了,杏儿自始至终只是拿你当做哥哥对待,这些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

陈婉约听了谢子瑜的话皱皱眉头,显然是极为不悦。

谢子瑜瞪大了眼睛,转而看着宋青伯,愤怒道:“你这个小子,不会真以为娶了姜家小姐便能一步登天吧?癞**想吃天鹅肉最后可是往往没有好下场!”

“谢公子,注意你的言辞。”陈婉约已是眉头紧锁。

听到陈婉约如此口气的话语,谢子瑜一愣,没想到陈婉约会如此袒护这书生。

瞪了一眼宋青柏,又瞅了一眼黛眉紧皱的陈婉约。

“婉约妹妹,你在气头上,我不怪你,我去找陈叔叔说便是。”

随即扭头对着一旁的侍女说道:“翠蝉,咱们走。”

被谢子瑜唤作翠蝉的侍女始终默不作声,但显然对陈婉约抱有敌意。

此时一男子闻声匆匆赶来,来人是应天府陈婉约叔伯家长子,陈弘懿,按辈分儿陈婉约应当称一声堂哥。

在这个家族关系颇为看重的年代,同宗姊妹婚嫁本就是大事,再加上是宫中官家御赐的婚事,自然是要拿出最大的排场,陈家在东京这一支本就稀薄,此等大事难免会叫上其他同宗叔伯近亲前来帮忙撑起门面,这陈弘懿作为叔伯家长子便是跟着家中长辈前来东京给陈婉约婚事帮着招呼。

这会儿见到是同居应天府的谢家的长子亲临,陈弘懿一脸堆笑地走到谢子瑜面前,拱手道:“谢公子,可是发生什么事了?这都是误会,误会。今日是我堂妹大喜之日,大家都是高兴而来,万万不要因为些小事影响了心情。”一边说,一边偷偷递了个眼色给宋青柏,示意他赶紧赔礼道歉。

对于这从应天府而来的陈弘懿来说,自家堂妹招的这个姑爷,他其实是打心眼里看不起的,在他看来,虽说不知道是什么古怪原因竟然能让官家亲自下旨赐婚,但是这其中弯弯绕绕肯定是跟这一穷二白的穷酸书生扯不上关系。

应天府陈家一脉与东京陈婉约这一家可不同,当年陈婉约爷爷几乎算是独自离家来到东京打拼出这份家业,如今这番光景几乎没有凭借家中什么资源,因此不管如何,其他叔伯宗亲也不好说上什么。

但应天府陈家就不同了,那里可是陈婉约这一脉姓陈的本家,除了陈婉约这一家之外,其他几乎所有叔伯宗亲都在应天府,就单从人口和曲折的血缘关系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当地大家族,家中虽然也有不少生意产业,但禁不住底下吃饭的嘴更多,因此关起门来家中家主之位的争斗,还是相当激烈的,而陈弘懿虽说算是直系近支,但按照嫡长来排,他只能排到第二位,因此私底下,陈弘懿只能在外广交好友,指望借此在应天府当地豪强中建立一定口碑。

如今场面,一个跟自己将来八竿子打不着的姑爷,一个将来极有可能继承家业的应天府本地大族公子,其中孰轻孰重,一向对自己羽翼相当在乎的陈弘懿自然拎得清楚。

陈婉约拒了这应天府谢家公子的一番心意招了一个这么废物书生姑爷已是让他心中极为不满,如今差点又要惹了谢家,在陈弘懿眼里,陈婉约嫁给谁,是不是过得幸福这都与他无关,但万万不能断了自己前程。

一旁韩序瞧见眼前状况,陈婉约再如何强势毕竟是一介女子,这宋青柏更只是一个处境尴尬的半个陈家外人,想到对二人的亏欠,韩序自知不能再置身事外,半步向前,淡淡一笑,一本正经地信口雌黄道:“我师兄自问有颗敬畏之心,必不会让陈小姐受半点委屈。至于这位谢公子,我师兄自会记得你这番言语,日后定会更加上心,以求不负所学。”

宋青柏出人意料地也上前拱手附和道:“定当不负所学不负婉约。”

陈婉约虽未扭头看宋青柏,但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不管是当年那个少年,还是小甜水巷的宋先生,都不愧是自己喜欢的宋青柏。

但陈婉约不知道的是,这句话,虽然出自宋青柏之口,但实则是前些日子宋青柏尚未能够起身下床之时韩序私下对宋青柏所说,原本这话是韩序自己琢磨出来留着对陈小姐用的,当时的情况显然也不再用得上了,索性就一本正经地传授给宋青柏了,本想着这执拗的宋先生不会拿出来博美人一笑,没想到今个还真就用上了。

“好一个以求不负所学不负婉约。”

众人闻声望去。

今日赵祯身着白色的锦袍,锦袍之上用紫丝绣着龙纹,领口和袖口均镶有细腻的玉石,闪烁着温润的光芒。腰间束着一条镶金边的玉带,显得极为华贵。

大宋对制式衣着规定尤为严格,帝王,亲王,诸侯,士卿衣着颜**案皆有明律规定,非天子特赐不得乱用,虽说也有胆大妄为的公子哥儿私下里偷摸着让人做了几套逾越规矩的衣裳,也往往只敢私下里穿上满足一下自个儿那份儿虚荣,穿出去是万万不敢的,毕竟要是被有心人逮着捅了上去,这可是要命的玩意儿,类似曾家这种书香世家,先辈几次进士及第,如今也才承蒙先辈余荫,赐了一身深紫白泽锦袍,今日赵祯这身白色蟒袍,若是捅上去,三族都是不够诛。

“这位谢公子,我韩序兄一表人才,满腹才华,其师门兄弟自然是才华超凡,与陈家小姐结亲哪来的作践?要说作践,我瞅你这歪瓜裂枣的模样儿称你一声谢公子我才是觉得作践了公子二字。”

赵祯今日说话倒是不同韩序第一次与他相见那日的孩子气,言语间颇有些贵族弟子年少轻狂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味道。

赵祯话音刚落,又转头望向陈婉约的叔伯堂兄陈弘懿道:“你这人也是好不懂远近,明明是你姐姐的大喜日子,怎么还合着外人排挤自家姐姐的男人?”

谢子瑜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气得浑身发抖,看那劲儿好像随时都要昏死过去。一向是自命不凡的他,哪容得了旁人这般朝他说话?他瞪着赵祯,咬牙切齿地道:“哪来的狂妄的小子,还没人敢这口气跟本公子说话,陈弘懿,你陈家的门槛什么时候阿猫阿狗都能进了?”

陈弘懿见状,急忙解释道:“谢公子莫怪,此人我陈家可不认识。”

说着扭头撇了一眼宋青柏与韩序,道:“想必是这书生什么师门的狐朋狗友罢了。”

陈婉约扭头看向韩序:“是你的朋友吗?”

不等韩序张口,赵祯便自己往前一步。

“陈小姐,我与韩序公子自然是旧识,韩序公子与我亦师亦友,今日即是韩序公子师兄弟的婚姻大事,我自当来登门送一份祝贺。”

陈婉约作揖行礼。

“既是韩序公子朋友,自是欢迎,小荷待会儿要好生招待,莫要怠慢了这位公子。”陈婉约随后向一旁小荷吩咐道。

一旁的陈弘懿见几人模样,根本并未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怨气横生:“呵,阁下是这韩公子的朋友,看模样也是不差银子的主儿,今日来我陈家祝贺,可曾备上贺礼?看这两手空空莫不是在哪偷的衣服来撑场面?”

若是陈弘懿他爹在这,估摸着要被这好儿子气晕过去,白袍紫服,这大宋朝去哪偷?

赵祯并未接话,扭头看向韩序。

“还没进门儿吃上席就得罪了这一圈人,怕不怕?”

“我怕什么。”

虽然对这位富家公子突然在此处冒出来以及与那日孩子心性判若两人的说话风格有些诧异,但也并未引起韩序太大惊奇,毕竟东京富贵圈子就这么大,保不齐这小公子家中长辈与陈家有些交集也实属正常,只是对赵祯突然这人小鬼大的话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子,是想当着面在自己面前耍耍威风找回那日的场子?

“虽然事先知道陈家小姐大事,碍于前些日子一直忙于家中事务,今日来得匆忙,银钱物件儿没带多少,但前些日子便想到陈小姐大婚之事,本想着置办些什么,只是这东京城街上平日里能买到的,都太过普通,东西差了有点儿拿不出手,若是从外地倒腾过来,一是怕来不及,二是想来以陈家的富贵,各式各样名贵物件应该是收了不少,也不稀罕,若真是空手而来,只带了一句嘴上的漂亮话儿,陈小姐不介意吧?”

陈婉约自是得体轻笑摇头。

赵祯轻笑转过头看了一眼韩序:“韩公子应是也不嫌我丢人吧?”

韩序眨眨眼,朝着一旁没由来地问一了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一旁南枝这丫头远远方才瞅见韩公子登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站在韩序身边。

此刻南枝颇有默契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门口发生之事早已引得来来往往注意,家里管家丫鬟们一看是主子们的事儿也不敢掺和,但有那么一两个机灵儿的老人早早地去通报了管家,管家本欲过来打个圆场,远远瞅见赵祯进门的这身衣服,慌忙回到院里去通报老爷。

赵祯破天荒地扭头对着满脸怨气的陈弘懿与谢子瑜二人:“今日确实空手,但贺礼大婚几日之前便已送到。”

“开什么玩笑,府里贺礼来往都由我负责,从来没听过有东京的贺礼送来。”

陈弘懿说话的功夫,却不知道自己的叔叔陈临和自家父亲兄伯以及陈家未来亲家那位朝堂正二品老祖宗已经来到身后,后面跟着的还有陈家和前来道贺的一众亲人家眷。

赵祯目光跳过众人直勾勾地看向曾会。

“曾大阁老,金紫光禄大夫的金章紫绶,可还佩得如意?”

曾会已是俯身行礼,一旁众人皆是下跪。

“吏部侍郎曾会,携一众亲眷参见大宋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