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做红糖
唐佑风将最后一只碗倒扣在沥水架上,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碗沿的缺口。
眼见下午的时间差不多了,他迅速扯下围裙甩在灶台。
你们俩出去玩,哥也自有要去的地方!
村口老槐树下,六七个大姨正围坐在一起,此起彼伏的家长里短随着穿堂风飘来。
张姨最先瞧见他,布满皱纹的手立刻高高扬起,脸上笑出层层叠叠的褶子:“小风!你怎么来啦!快过来坐!”
唐佑风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小跑过去时故意将**重重砸在冰凉的石凳上,惊得另一个姨手里的绣花针差点脱手。
“姨,你们又在聊啥秘密呢?”他歪着头,探身去看王姨膝头绣了一半的虎头鞋,余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还能聊啥?”赵姨眯起眼睛,凑得极近,呼出的热气带着烤红薯的甜香,眼角的余光却在上下打量他,“就你姐和那个城里来的小伙子!瞧瞧人家那身行头,皮鞋亮得能照见人影儿!”
唐佑风感觉后槽牙咬得发酸,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面上却挤出更灿烂的憨厚笑容。
他露出两颗虎牙:“姨们别瞎猜,就是普通朋友。对了,谁家今年甘蔗长得旺?我想弄些回去,给我姐熬糖水喝。”
他说话时,手指不停地抠着石凳上的裂缝,指甲缝里嵌进了泥土也浑然不觉。
话音落下,空气突然安静了两秒。
几个女人眼中满是爱怜,这个孩子,居然对自家姐姐这么在意!
张姨布满老茧的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
她的眼神里满是心疼:“这孩子,从小就知道疼人。王寡妇家的甘蔗好,又粗又甜,你去了王姨保准给你留最壮实的几捆。”
唐佑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别过头去,闷声说道:“谢谢姨们!”
随后拔腿就跑,帆布鞋重重踏在土路上,扬起阵阵混着干草气息的灰尘。
王婶家的竹篱笆爬满了紫色牵牛花,院门半掩着,铜环在晚风里轻轻摇晃。
“王婶!”他扒着门框喘气,胸口剧烈起伏,额前碎发被汗水黏在通红的脸颊上,眼睛里还带着未散的水汽,“听说您家甘蔗是村里顶好的,我想买些带回去。”
王婶从堂屋探出头,手里还捏着半块烤得流蜜的红薯,看见他这副风风火火的模样,眼角笑出深深的褶子。
“这是咋啦?跟火烧**似的!”她柔声问道。
唐佑风挠了挠头,耳尖微微发红,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想给我姐准备个惊喜。”
他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却又藏着一丝紧张:“等做出来,保准把她感动得稀里哗啦!”
王婶笑得直不起腰,抬手拍了下他肩膀:“甘蔗能有啥惊喜?我看你这小子就是嘴甜!”
“这您就不懂了!”他仰起头,胸膛挺得高高的,“到时候您就等着瞧好吧!”
可心里却在疯狂盘算,一定要做出最好的红糖,让那个姓钟的知道,没人能比自己更懂姐姐的喜好。
唐佑风扛着沉甸甸的甘蔗往回走,甘蔗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他加快脚步,粗糙的麻绳勒得肩膀生疼,勒出两道醒目的红痕。
回到家,他将甘蔗狠狠摔在青石板上,“咚”的闷响把小牛犊都吓了一跳,竹刀划破空气,青皮应声而裂,露出白玉般的果肉。
他削皮的动作又快又狠,牙齿咬得“咯咯”响,不像是削甘蔗皮,更像是削钟景明的。
飞溅的甘蔗屑沾在他的睫毛上,刺得眼睛发酸也顾不上擦。
“想靠近我姐?先过了我这关。”他咬着牙喃喃自语,刀锋突然一偏,在指腹划出一道血痕。
鲜血渗出的瞬间,他却只是随意地在裤腿上擦了擦,继续手上的动作。
看着手中雪白的甘蔗肉,他的眼神愈发坚定:“小时候姐姐护着我,现在该我保护她了。”
将甘蔗剁成小段塞进老式榨汁机时,他用尽全力摇动手柄,手臂肌肉在单薄的衬衫下绷紧,青筋凸 起,额头的汗水大颗大颗地滴落。
琥珀色的汁水顺着铜制滤网缓缓流出,在陶盆里积成小小的湖泊,空气中渐渐弥漫起清甜的香气。
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响,火星子溅在他手背上,烫出细小的红点,他却浑然不觉,机械地往大铁锅里倒入甘蔗汁。
水汽裹挟着甜香蒸腾而起。
竹勺在锅中搅动,褐色的泡沫不断涌起,他将它们一一撇去。
随着水分蒸发,锅里开始咕嘟冒泡,浓稠的糖浆溅在灶台上,凝成深褐色的斑点。
唐佑风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衬衫紧紧贴在脊背上,头发也黏成一缕一缕的,可他半步不离灶台。
当汤汁变得浓稠如蜜,他转小火,手腕匀速搅动,防止粘锅。
渐渐地,琥珀色的液体变成了浓郁的金红色,空气里弥漫着令人沉醉的甜香。
“差不多了。”他用竹勺挑起糖浆,看着它拉出细长的糖丝,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将滚烫的糖浆倒入抹了菜籽油的木模时,蒸汽瞬间模糊了整个世界,他却依然目不转睛,生怕出一点差错。
等红糖冷却成型,他拿出姐姐最爱的桃花印章,小心翼翼地在每块糖上印出精致的图案。
天边最后一丝霞光消散时,院门外终于传来熟悉的谈笑声。
唐佑风捧着木盒,站在院子中央,看着两人并肩走来的身影。
钟景明体贴地伸手替唐桃之拂去肩头的落叶,这个动作却让唐佑风握盒的手青筋暴起,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他现在忽然懂一种嫁女儿的感受了。
“小风!你在干嘛?”唐桃之眼尖,一眼就看到他手里的木盒,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唐佑风挑眉,当着钟景明的面缓缓打开盒子,浓郁醇厚的红糖香顿时弥漫开来:“给你的。我算着例假快到了,家里红糖又没了,就做了些。”
他说这话时,故意将“家里”两个字咬得很重,目光直直撞进钟景明琥珀色的瞳孔里,带着赤祼祼的宣战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