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皮肤,失去了所有的光泽与血色,变得如同僵尸般蜡黄、枯槁。
他们原本凶戾的眼神中,最后一丝属于生灵的光芒,也随之黯淡、熄灭。
“噗通!”
“噗通!噗通!”
一个又一个悍匪,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悄无声息地软倒在地。
他们的身体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彻底失去了所有水分与生机,化作了一具具姿势各异的恐怖干尸。
刘苏清晰地感受着体内力量如同潮水般飞速流逝,以及脖颈处那无论如何也无法遏制的致命伤势。
他那双充斥着血丝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浓烈至极的不甘,以及一丝玉石俱焚般的疯狂与决绝。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的栽了。
栽在了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小子手中。
他猛地抬起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望向远处那些因为距离稍远,尚未被彻底吸干、但也已经气息奄奄的残余士卒。
“治……治军!”
他用尽了生命中最后残存的气力,发出了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嘶吼与咆哮。
“带……带领剩下的人……给老子……给老子把这小子……碎尸万段!!”
话音未落。
刘苏体内那股与残存军阵之间若有若无的神秘连接,骤然间彻底断裂。
他那本就因失血而开始摇晃的庞大身躯,剧烈地晃动了几下。
然后,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骼支撑一般,“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
猩红的鲜血,迅速染红了他身下的那片焦黑土地。
周平胸膛剧烈起伏着。
肺部传来火烧火燎般的刺痛,仿佛有无数钢针在扎。
刘苏那濒死前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如重锤般,狠狠砸进他的耳中。
他没有丝毫迟疑。
强忍着浑身骨骼快要散架的剧痛,周平猛地一抽!
“嗤!”
插在刘苏颈间的长宁剑被悍然拔出。
温热的血,如同喷泉般溅了他一手,带着一股腥甜。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不远处那群残余悍匪中,一个正拼命挥舞着手中残破战旗,试图重新聚拢溃散人心的家伙。
那人,必须死!
周平脚下猛然发力。
他的身形如同一道脱弦的利箭,撕裂空气,带起尖锐的呼啸,直扑过去!
长宁剑在昏暗的林间划过一道冰冷刺骨的弧线。
快!准!狠!
“噗嗤!”
一颗头颅高高飞起。
那头颅的脸上,还凝固着浓浓的惊愕与茫然不解。
无头的腔子,血泉喷出数尺之高,随即如同一滩烂泥般软软倒下。
其余的悍匪眼见此景,刚刚被强行煽动起来的些许战意,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彻底浇灭。
他们正要不顾一切地扑上来,做困兽之斗。
突然间!
林子四周,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与甲胄摩擦的“哗啦”声。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
大批装备精良、气势森然的士兵,如同潮水般从林木间涌现,将这片血腥的区域围了个水泄不通!
周平心中猛地一紧。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他就想催动身法,立刻逃离此地。
然而,当他看清为首那员将领的面容时,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一松。
来人,竟是江剑素。
那些被刘苏抽干了部分血气的悍匪,本就虚弱不堪,眼见自家二当家授首,如今又被官兵重重包围,脸上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绝望,如同最可怕的瘟疫,在他们之间疯狂蔓延。
“弟兄们,跟他们拼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吼叫,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但更多的人,却是面如死灰,眼神空洞。
“老子不做俘虏!”
一个满脸横肉的悍匪突然发出一声悲愤至极的怒吼,手中钢刀猛地一横,便朝着自己的脖颈狠狠抹去!
“噗——”
鲜血如注喷涌。
他的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重重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这个惨烈的举动,仿佛点燃了某种绝望的导火索。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寨主!二当家!兄弟们来陪你们了!”
一个接一个的悍匪,选择了用同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性命。
刀光在林间接连闪过,带起一蓬蓬刺目的血花。
在江剑素带兵彻底合围之前,那原本近百人的悍匪队伍,竟只剩下寥寥数人瘫软在地,浑身筛糠般瑟瑟发抖,已然彻底失去了所有反抗的意志。
周平拄着长宁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他看着眼前这血腥而惨烈的一幕,心中并无太多波澜。
江剑素快步走到周平身前,脸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其中夹杂着震惊、后怕,还有几分庆幸。
“周平兄弟,你……你没事吧?”
周平摇了摇头,声音因力竭而显得有些沙哑。
“死不了。”
他顿了顿,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江剑素重重叹了口气,眉宇间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后怕。
“此事说来话长。我们之前遭遇了流云山匪的主力,本以为能一鼓作气,将其剿灭。”
“谁知那些贼人不知使了什么邪门歪道,战力陡然暴增,我们先前招降的那些人也突然反水,导致我军腹背受敌,猝不及防之下,损失惨重,只能暂时撤退。”
“万万没想到,你这边……竟独自一人解决了刘苏这悍匪头目。”
周平闻言,心中了然。
看来江家这次清剿流云山的行动,也并非如预想中那般一帆风顺。
江剑素凝视着周平,语气诚恳地说道。
“此地血腥,不宜久留。周平兄弟,你伤势不轻,还是随我一同撤回流云镇,好生休整一番吧。”
周平的目光,扫过地上刘苏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以及那颗狰狞的头颅,缓缓摇了摇头。
“多谢江统领好意。”
“不过,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
他说着,迈步走到刘苏的尸体旁。
没有丝毫犹豫,他举起手中的长宁剑,对着刘苏那粗壮的脖颈,狠狠斩下!
“咔嚓!”
骨骼断裂声与皮肉撕裂声交织。
一颗硕大的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沾满了泥土与血污。
鲜血再次喷溅而出。
周平随手在附近寻了些坚韧的藤蔓,将那颗头颅仔细系好,然后面不改色地挂在了自己的腰间。
他直起身,看向江剑素,眼神平静。
“江统领,此獠首级在此。”
“还望回去之后,莫要忘了给我记上一功。”
江剑素微微一怔,看着周平腰间那血淋淋的人头,以及他那平静得有些过分的眼神,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寒意。
随即,他郑重点头。
“这是自然。”
“周兄弟此番立下大功,江某定会如实上报家主。”
周平不再多言。
他提着长宁剑,腰间悬着刘苏那颗兀自滴血的头颅,转身便走。
他没有选择去江剑素所说的安全地方疗伤。
而是径直朝着一个特定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行去。
那条官道。
正是他之前遇到江晚舟一行,也是被半“拐”半“请”去流云镇的起点。
此刻,他一人一剑,腰悬狰狞人头,行走在这条曾经充满未知与凶险的官道上。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路竟是畅通无阻。
只有萧瑟的秋风,卷起路旁的枯叶,透着一股莫名的孤寂与肃杀。
不久之后。
一个破败村落的模糊轮廓,出现在了远处的地平线上。
古松庄。
周平的心中,微微一动。
村子里静悄悄的,一片死寂,与他记忆中那个充满诡异与不安的夜晚,截然不同。
他没有看到一个人影,也没有听到一丝声响。
周平凭借着脑海中那不算清晰的记忆,穿过荒芜的田埂,来到一间尤其显得破败不堪的屋舍之外。
这里,正是严梦曾经指引他过夜的地方。
明明是青天白日。
四周的光线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扭曲了些许,带着一丝阴冷。
一道小小的、略显虚幻的身影,在破屋那腐朽的门槛边,缓缓凝聚成形。
是严梦。
她的小脸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但那双空洞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仿佛有星光在其中闪烁。
周平将腰间那颗狰狞的头颅解下,轻轻放在了屋前的地上。
“他叫刘苏。”
周平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与轻松。
“杀害你家人的强盗头子之一。”
“我已经替你报仇了。”
严梦的目光,怔怔地落在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上。
她小小的、虚幻的身躯,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那双虚幻的眼眶中,似乎有水光闪动,凝聚,然后化为无声的泪珠,悄然滑落。
无声的哽咽,胜过了千言万语的悲泣。
许久,许久。
她对着周平,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大哥哥。”
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梦呓,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与解脱。
“你快离开这里吧。”
“此地……不祥……”
说完这句话,严梦的身影开始变得更加透明,如同清晨的薄雾般,缓缓消散在空气之中。
最后一缕执念散去。
她,终于得到了真正的安宁与解脱。
就在严梦身影彻底消失的那一刹那!
周平猛然感觉到!
他体内一股压抑了许久、躁动不安的气血,如同冲破了万丈堤坝的滔天洪流,轰然爆发!
周身骨骼,发出一阵细密如炒豆般的“噼里啪啦”声响!
先前因力战而略显滞涩的气血,此刻如江河奔腾,汹涌澎湃地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每一寸经络!
那困扰他许久的泥胎境壁垒,在这一刻,应声瓦解!
一股远超以往的精纯力量,一股更为强大、更为凝练的力量感,自他身体的最深处,汹涌澎湃地涌现出来!
金缕境!
他,终于突破了!
不仅如此!
这股新生的气血,并未就此停歇。
反而一鼓作气,节节攀升,不断壮大!
如同破竹般,冲破一道道无形的关隘!
直至稳稳地停在了金缕境中期的层次,这股狂暴的力量才缓缓平息下来,温顺地流淌在他的经脉之中。
周平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
他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充盈力量,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让他眼神骤然明亮了许多!
周平刚刚平息体内汹涌的气血,那份突破至金缕境中期的喜悦,尚未在心湖彻底沉淀。
他凝视着严梦消散之处,空气中,似乎还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悲伤与释然。
此地不祥。
严梦最后的话语,如羽毛般在他耳畔轻轻拂过。
周平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目光缓缓扫过这片破败得令人心惊的古松庄。
与记忆中那个阴森诡异、处处透着不安的夜晚相比,此刻的村庄在朗朗青天之下,更显出一种极致的荒凉与死寂。
听不到鸡鸣犬吠。
看不到袅袅炊烟。
只有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沉寂,仿佛整个村庄都陷入了一场永恒的、不会醒来的沉睡。
就在周平惊异于这片深入骨髓的死寂,准备转身离开这不祥之地时,异变陡生!
村落深处,几道身影踉踉跄跄地浮现,他们的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眼神空洞,没有一丝活人的神采。
是古松庄的村民。
周平眉头瞬间紧皱,这些村民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竟赫然都有着泥胎境初期的实力!
更为诡异的是,他们双目无神,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仿佛一具具失去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嗬嗬……”
低沉而压抑的嘶吼从村民们变形的喉间挤出,他们发现了周平的存在,随即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饿狼,发疯般地冲了过来。
周平如今已是金缕境中期,修为远胜从前,自然不会将这些泥胎境的村民放在眼里。
他手腕一翻,寒光凛冽的长宁剑已然在手。
剑光如匹练般闪烁。
噗!
一名冲在最前的村民头颅应声抛飞,污浊的血液如喷泉般涌出。
周平没有丝毫停顿,剑势连绵不绝,如同穿花蝴蝶,一剑又一剑地精准斩向那些悍不畏死扑来的村民。
他敏锐地察觉到,每当一名村民倒下,便会有一缕微不可察的血色气息从尸体上升腾而起。
那血气如同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悄无声息地融入他的体内。
这血气并不精纯,反而带着一丝阴冷与难以言喻的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