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先生还请直言。”陈爼低声问。
罗彬却无言,一手握着雷击木符牌,一手取出来了罗盘,转身往外走。
陈爼立马跟上,许黔则有些脚步蹒跚地跟在后边儿。
客厅里的灯光不再是粉白,只是正常白光。
走出房门,对面那道门传来的阴森感很强。
罗彬脚步未顿,开始往楼下走。
一楼,单元门,走到外沿河边,一眼能望着13a这整栋楼。
许黔在陈爼耳边低语,意思是要不要通知来更多的人手。
他肩膀和脖子上的伤口都很深,隐隐发黑,虽然没流血,但依旧显得狼狈且虚弱。
陈爼没吭声,大部分视线在那栋楼上,一部分则在罗彬身上。
因此许黔闭上了嘴。
罗彬全神贯注地看着整栋楼。
先天十六卦,内容涵盖很广泛,山是砂山,水是阴龙,星月有位,宅邸分吉凶。
一个先生,能靠赤手空拳去搏斗吗?
显然是不能。
袁印信就一直龟缩在幕后,将柜山,将所有人都当做棋子来下。
面对事情,先生的第一要务,就是掌控住全局。
这栋楼里的问题是什么?
是层出不穷的阴邪之物。
针对阴邪之物的方式是什么?
下九流应该去正面搏杀,这是他们的手段。
罗彬低头,看着罗盘指针,口中低喃:“北与东北,北偏东,风以散之,散物为云,不在可用之数。”
“散宫十六卦,分属散为云、云泽首、云雷阵、云死竭、云星汇、泽星颖、雷星劲、死星换、天云曲、地云诗、山云碎、水云交、火云工、日云式、月云户、空云由。”
罗彬完全沉浸了进去。
一旁的许黔是完全听不懂的。
于陈爼来说,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基础常识。
先生不都说八卦,用八卦,算八卦吗?
九宫八卦这种话,但凡是阴阳界这一行的人,或多或少都晓得一些。
怎么罗彬说的是十六卦?这什么散宫?
是自己见识短浅?
一时间,陈爼陷入了深思。
罗彬则往前几步,站在一个位置后,蹲身在地,从腰间**一柄斩骨刀,往地上刻画。
那是一道极其怪异的符,陈爼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可否给我十六枚铜钱?”罗彬没有扭头,显然是在问陈爼。
陈爼立马上前,递给罗彬一个小布囊,里边儿满满当当装着铜钱。
罗彬接入手中后,打开,摸出一枚,放在符中间。
起身,罗彬走向旁边。
“看着这个单元门,东西能飞檐走壁,人不能,别让他跑了。”这同时,罗彬沉声开口。
他笃定,这栋楼里必然有一个人。
否则请君入瓮就没有意义。
那群用巫术的人第一想法肯定不是杀了他,是要获取顾伊人。
陈爼心头微凛,点点头。
扭头看一眼许黔,许黔立马勾出数个纸人,立在地上。
他很小心,也有基本常识,纸人在符的范围外。
罗彬停在了第二处位置,又蹲下来开始画符。
这地方,他没有放铜钱。
散的数目,是一、二、七、十。
而灵龟背数则是廿二、十四、一、十八、十。
很快,罗彬就从这栋单元楼的正面,走到侧面。
每栋楼之间都有一定的距离。
这栋楼恰好的位置,就是在散卦位,罗彬围绕着楼体,总共画出十六道符,对应数目放下铜钱。
且他还往里走过,在对应灵龟背数的位置,洒下不同数目的铜钱。
最终回到最开始的位置,在方位上,那里是云死竭。
罗彬口中低语:“散云上,亡死下,云死竭!”
这,一样是阴卦绞杀。
正常来说,阴卦绞杀只能针对人。
因为是命数相搏杀!
可一旦将十六宫布局出来,在特定方位,用处特定的符,其效果不能同日而语。
震宫十六卦,给了罗彬经验。
而正常十六宫,的确可以配合阴卦绞杀来用,这在传承书上都有描述。
轻微的瓮声,是处于符文上的铜钱,以及被罗彬撒在各个位置的铜钱,同时竖立起来!
许黔和陈爼没看出其余什么古怪的,两人不在阵法中。
罗彬耳边却仿若听到一声声怪异声响。
有蟾蜍扭曲尖锐的呱声,有女人的尖叫,有小孩的痛哭,还有男人的哀嚎。
那些声音宛若一根根利剑,不停地在他身上来回刺穿。
罗彬佁然不动,定定站在原地!
这感觉虽然难受,但比对袁印信用阴卦绞杀,简直轻松了太多!
站在卦位上,本身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加持!
怪不得,袁印信在道场里面对那么多出马仙,依旧游刃有余。
天知道道场有多少个卦位?
袁印信任何一步,都有风水相助!
明明没有风,无形之中,却像是四面八方都是风!
风以散之,则是散卦缩影!
这风不是从四面八方出现,而是从眼前那栋楼的四面八方往外散开!
一声闷哼,罗彬隐隐觉得嗓子眼腥甜,有一口血冒了出来。
这还好,痛感来自于脑仁儿深处,像是被人狠狠咬了一口。
铜钱发出噼啪声响,全部倒地!
一声刺耳的惨叫从楼中某一层传出,那声音之凄厉痛苦,就像是杀猪似的。
身体微微摇晃一下。
罗彬有个直觉,一旦他倒下,楼里那人就不会受伤了。
他,没有倒!
柜山已经克制了他太多次。
外界这种正常的地方,对比柜山和浮龟山,哪怕是用巫术,对方也算是再正常不过的人!
若这些人都能克制他,他谈什么报仇?
惨叫声,戛然而止。
其实,隐隐约约这栋楼上还有一些阴云。
此刻阴云消失不见,更直接的月光照射其上。
罗彬微微张嘴,血从一侧流淌而出。
他弯腰,因此血没有落到衣服上,只是直接流淌在地上。
这口血吐完,罗彬擦擦嘴角。
直立起身体,罗彬径直迈步,再度走向单元门。
不知道为什么,陈爼冒出一种感觉,是心惊肉跳,迈步跟上罗彬。
跨过符文那一瞬,陈爼就感觉浑身像是被掏空,一时间手脚都变得无力,对,更确切的形容来说,是整个人都变得空洞,差点儿一头栽倒在地上。
许黔同样跟了进来,同时还带着那几个纸人。
刷的一声,纸人齐刷刷萎靡倒地,一声闷哼,许黔直接站不稳了。
陈爼动作飞快,撑住许黔肩头,将其往后一搡。
出了符的范围,许黔才能站稳,那些纸人被拉拽出去,却也无法捋平,皱巴巴的,成了废纸几团。
心惊肉跳变成了骇然失色,这是什么手段?
按照先生的眼光来看,这栋楼应该算是凶楼。
正常情况下,罗彬应该是给整栋楼化煞,或者是镇煞?
看罗彬的反应,应该是成了。
可他们进来,居然也会被影响,甚至说压制……
就算镇煞能影响纸人,也不应该影响他和许黔啊!?
陈爼紧绷着一张脸。
罗彬一次又一次展现出来的实力,以及本事,都在超出他的认知之外。
这当口,罗彬已经上楼梯了,陈爼撇散脑中那些杂念,赶紧跟上去。
吱呀一声,是罗彬推开先前那一楼房门,地上全是一张张蟾蜍皮,污浊的液体布满瓷砖,却没有先前的臭味。
“看看这屋子。”罗彬扭头盯着对面房门。
这运气像是吩咐。
对于罗彬来说,这才是他的本能。
从最开始的普通人,经历了柜山浮龟山的事情,他也曾引领过一些人。
还有,当他以先生的角度来看待事情,并且解决问题的时候,整个人又有一种微妙的变化。
陈爼并未觉得哪儿不适。
径直上前,一脚蹬开了门。
屋内地上有个四仰八叉倒着的人,他身上完全没有皮肤,只有血糊糊的肉,脑袋更光秃秃的,一双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罗先生……你用了什么手段?”陈爼咽了一口唾沫。
散卦,自然是散去冥冥中一些东西。
巫术听起来玄之又玄,实际上,也是通过一些方式,制造出看似不合理的一切,譬如那些受控制的蟾蜍,这个血人。
如果说,自己的先天十六卦够强,再面对魇尸,或者诸如此类被控制的存在,是否也能通过散卦,清除掉幕后之人的控制?
罗彬内心在思索,他并没有回答陈爼的问题。
做事的时候,他本能会推演几句,这没什么,仔细解释就不一样。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懂。
如今玉堂道场换了人还找他的缘由更直白,就是先天算的传承。
因此,罗彬直接转身,朝着二楼走去。
陈爼吃了个闭门羹,又跟着罗彬往上走。
先前二楼里边儿的东西被解决了,没必要进去。
一楼另一扇门被打开,罗彬大概知道散卦之下,那些东西的情况,便没有让陈爼再开门。
他径直上三楼,四楼,五楼。
最终到了六楼时,他停在右侧房门前。
隐隐约约他有个直觉感应,人,就在这里边儿。
抬手,是剔骨刀直接戳进门缝里,锁头传出破碎声,门开了。
一个人倒在地上,这人矮矮胖胖,脑袋上带了个头套。
黑漆漆的皮,虬结的鬃毛,嘴巴咧开,牙齿又黄又大,鼻子更粗长,尤其是一双黑漆漆的眼珠更摄人心魄。
这头套是猪头,格外仿真。
没等罗彬上前动手,陈爼两步停在那人跟前,一脚踩在对方肩膀上,一手抓住猪头鬃毛,狠狠一拽!
头套被扯下来,入目所视是一张鹰钩鼻的脸,眼窝略深陷,眉毛很粗,颇有种少数民族的味道。
此人大概四十多岁,显得十分虚弱,不仅仅像是力竭,更像是濒死之际的油尽灯枯。
散卦针对这个范围的所有阴邪之物,是驱逐掉他们本身的控制,以及身上那些阴怨。
核心却不仅仅于此,云死竭,针对的就是此人!
卦阵的效果,是一石二鸟!
“他快死了。”陈爼愈发显得心惊肉跳了。
冷不丁的,陈爼就想起来守冥人说的,罗彬九个字,直接说死了一个人。
先前罗彬好像也说了九个字?
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想看看罗彬的手段。
现在,他看见了。
明明这是风水术?
对,这就是风水术!
风水术,还有这般诡异的杀伤力?
“顾伊人的爸妈,在什么地方?”
“你们其余人,在什么地方?”罗彬蹲身在那人头旁,沉声问。
对方太虚弱,眼皮微抬,嘴巴稍稍蠕动两下。
从唇语上分辨,对方是在说:“做梦。”
随后,对方就是一脸视死如归的神态,显得分外木然。
“想死?没那么容易。”陈爼微眯着眼开口,同样蹲身,并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盏油灯,和柜山村的油灯不同,这灯很精细,灯油是一种固状物。
陈爼将油灯放在那人脸侧,摸出打火机,啪嗒声响中油灯点燃。
且他扯下对方几根头发,扔进了火苗中。
幽幽冒起的火苗,茁壮燃烧。
那人脸上的虚弱仿佛被定格,一时间呼吸都平稳了。
“罗先生,这长命灯是我冥坊中,居士,司长等人必备的保命之物,用在他身上,倒也合适。”
“你找他们的人,是要人,我也得找他们,死了一个神婆,还是我的心腹,他们必须给个交代。”陈爼语气十分沉冷:“带他回去,冥坊会严加拷问。”
罗彬没有点头,忽地问:“长命灯的效果是什么,续命不死么?”
陈爼一怔,点点头。
他忽然觉得有些身体发寒,因为罗彬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
明明这笑容很正常,还十分有礼貌,可他就是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自在,鸡皮疙瘩一直往上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