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烛火微微一晃,赵穆的元神虚影已立于堂中,周身散发着若有实质的威压。他目光如电,先掠过纳兰若冰,微微颔首:“你有此心,很好。”
随即看向珠帘后神色惊变的南阳公主。
“驸马?”南阳公主下意识起身,璇玑公主也面露惊容。
赵穆的元神凝实,声音却直接响在二女及纳兰若冰的心神之中,隔绝内外:
“军情急报,皆在吾意料之中。慕容儁、大乾皇帝不过明面上棋子。真正的杀局,不在边关,就在这扈都。”
“有人欲行釜底抽薪之计。趁大军尽出,都城空虚,目标直指南阳。只要监国公主一死,朝堂瞬间崩乱,前线军心必溃。届时,纵使我踏平燕乾,大宁中枢已失,根基动摇,一切皆休。”
南阳公主俏脸血色尽褪,指尖冰凉。
“他们……敢在帝都行此大逆?”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幕后之人既已联手外敌,便再无顾忌。”赵穆语气平淡,却带着尸山血海般的冷冽。
“是谁不重要。他们既要引我离开,再对你这监国下手,我便如他们所愿,给他们这个机会。”
“请驸马示下!”南阳公主强自镇定,深吸一口气。
赵穆元神目光扫过三女,吩咐道:“尔等只需如常行事。纳兰若冰,你明面镇守扈都,璇玑,你调度宫中禁卫,护卫监国与明璋,外松内紧,做出都城空虚、竭力维持之象。”
“我已命周青持我帅印,率主力前往临渝关,足以迷惑慕容儁一时。同时,传讯瑶池圣地,请她们派出高手驰援周青,至于大乾,贾、姜二位国公相信暂时可以应付一番。”
“尔等一切如常,该议政议政,该发令发令。待那幕后之人及其招揽的魑魅魍魉现身,自以为得计之时,便是本王收网之刻。”
“稳住心神。记住,你越是显得无助、惶恐,鱼儿才越会咬钩。”
赵穆又叮嘱南阳公主一番。
南阳公主瞬间明悟,这是要引蛇出洞,甚至借此机会,将朝堂内外的隐患一并清除。她重重点头。
“妾身明白了。”
赵穆元神微微颔首,虚影渐渐淡去,最后留下一句。
“一切有我。”
威压散去,殿内恢复如常,仿佛方才一切只是幻觉。但三女心中却已大定。
纳兰若冰更是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南阳公主,如不是当初自己选择错了,赵穆的这句话应该是对自己说的。
南阳公主与璇玑公主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决然。纳兰若冰则默默退至殿门阴影处,手按剑柄,气息愈发冰寒内敛。
次日朝会,气氛愈发压抑。南阳公主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声音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沙哑,连下几道催促粮草、征调民夫的敕令后,她目光扫过群臣,最终落在太傅董叔智身上。
“太傅。”南阳公主声音带着一丝希冀,询问道:“唐王与两位国公皆已出征,如今都城防务,卿可有良策以安扈都之心?”
董叔智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上前一步,言辞恳切:“殿下勿忧。扈都乃天下根本,城高池深,禁军虽大部随征,然留守将士亦皆忠勇。老臣愿竭尽所能,协助殿下稳定人心,巩固城防。”
他提出几条诸如加强巡夜、清查户籍等不痛不痒的建议。
南阳公主面上露出欣慰之色:“有太傅在,本宫心安。此事便交由太傅统筹。”她又做出一副忧心边事、心力交瘁的模样,提前结束了朝会。
退朝后,董叔智回到府邸,密室之中,他对周欣易说道:“公主确已方寸大乱,纳兰若冰虽驻守扈都,但一人之力,如何护得周全?而赵穆大军已过北邙山,行进极快,绝无可能隐匿回返。”
“老师,一切都是为了大宁。”周欣易听出了董叔智的迷茫,赶紧劝说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正确的。和秦王相比,南阳公主实际上还是很不错的。”董叔智幽幽的说道。
“可她是女的。总不能让一个女的做皇帝的吧!”周欣易摇摇头。
董叔智枯坐密室,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烛火将他苍老的影子投在墙上,微微晃动。
周欣易那句“可她是女的”还在空气中回荡,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未能激起他心中的波澜。
他想起南阳公主监国这些时日的勤勉,想起她在朝会上强撑的疲惫,更想起赵穆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
“欣易,”董叔智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清明,幽幽的问道:“你可知儒道精髓何在?”
周欣易一怔:“请老师明示。”
“在于权衡,在于顺势。”
“扶龙庭,非是愚忠于一姓一人,更非拘泥于男女之见。若天命在女,强逆之,反受其咎。南阳公主监国以来,举措虽显稚嫩,却无大过,勤政爱民之心,日月可鉴。秦王……呵,引外敌以乱内政,此乃取死之道,非明主所为。”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赵穆此人,深不可测。佛门与大燕布下此局,看似天罗地网,但你以为,他当真毫无察觉?”
周欣易脸色微变,惊呼道:“老师是说……”
“天下之大,一切以实力为尊。赵穆不死,天下就是他的。他日赵穆携大胜之威回返,清算起来,谁能承受?想要杀他,何其困难!”
“儒道传承,贵在绵长。今日留一线,他日或可为我儒门留下一脉生机。”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董叔智沉吟片刻,苦笑道:“明**便称病,闭门不出。对外,便说老夫忧心国事,感染风寒,需要静养。朝中一切,任由公主施为。那些跳梁小丑,让他们去闹吧。”
儒道圣人,居然感染风寒,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周欣易深深一揖:“学生明白了。”
一旦赵穆胜利,谁参与此事,都将遭受血洗;赵穆败而不死,那就是受伤的老虎,谁参与此事,也是必死无疑。
董叔智没有绝对把握能斩杀赵穆,所以,他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