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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叔智依旧闭着眼,脸上的皱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深邃。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沉淀:
“欣易,你的担忧,为师岂会不知?赵穆势大,武道称尊,眼下确实无人能制。但你要记住,这大宁,终究是杨氏的大宁。现在陛下尚未归来,一切就还未成定局。”
“陛下?”周欣易精神一振,急声问道:“老师,陛下何时归来?”
他眼中燃起希望,若宁帝归来,以其帝王之尊和深不可测的修为,或许真能压制赵穆。
董叔智微微颔首,又缓缓摇头道:“陛下行踪与境界,乃绝密,非我等臣子所能妄加揣测。但可以肯定的是,陛下绝不会坐视江山倾颓。唯有待陛下归来,以雷霆之势挫败赵穆,方能拨乱反正,重整朝纲,改变眼下这令人窒息的局面。”
他睁开眼,看向周欣易,目光锐利了几分,冷哼道:“在此之前,我辈儒道中人,唯一能做的,也是必须做的,便是维持。”
“维持?”周欣易若有所思。
“不错,维持!”董叔智十分坚定的说道:“维持朝廷最基本的体统运转,维持天下士林之心不散,维持这扈都城不至于彻底陷入赵穆一手遮天的恐怖之中。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平静,哪怕需要隐忍、退让,也必须要维持住这根底线。”
俗话说的好,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哪怕是儒道宗师,董叔智也难免成为其中之一。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分析道:“况且,你也不必过于担忧赵穆会立刻行篡逆之事。此人志不在此,或者说,暂时志不在此。”
“哦?请老师明示。”
周欣易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董叔智眼中闪烁着洞察的光芒,一副很很有把握的模样,摸着胡须分析道:
“赵穆此人,毕生所求,乃是武道极致,是超越凡俗,勘破生死奥秘。皇权富贵,于他而言,不过是达成目标的工具和阶梯,而非终极目的。”
“他如今专注于此,需要借助大宁的资源,也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来巩固其元神境界,甚至谋求更进一步。此时贸然篡位,名不正言不顺,必引天下动荡,四方烽烟,反会分散其精力,干扰其修行,对他而言,得不偿失。”
“只要他尚未觉得皇位对他修行是必须,或者有绝对把握镇压一切反噬之前,他便不会轻易去碰那烫手的山芋。”
“他现在做的,是立威,是清除明面上的障碍,是确保无人能挑战他的权威,将权力实质性地握于手中,而非急于那个虚名。”
周欣易仔细品味着老师的话,缓缓点头。确实,以赵穆展现出的实力和心机,若真急于皇位,恐怕早已血流成河。
“所以,”董叔智总结道,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与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叮嘱道:“等待,并维持下去。积蓄力量,等待变数,等待陛下归来的那一天。眼下,隐忍不是怯懦,而是为了将来能更有力地拔剑。我儒门,只要一息尚存,便当恪尽臣节,守好这最后的阵地。”
周欣易深深一揖,恭敬的说道:“学生明白了。谨遵老师教诲。”
董叔智话音方落,书房外便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竟穿透了太傅府邸的层层防御。
董叔智和周欣易同时色变。此地乃董叔智清修与议事的核心所在,寻常仆役根本不敢靠近,外围更有儒门学子守护,岂容人悄无声息地直入腹地?
未等二人出声喝问,书房那扇沉重的檀木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口,挡住了门外昏暗的天光。
来人一身玄色常服,面容俊朗,眉眼间带着几分熟悉的皇家气度,只是那眼神深处,却跃动着一丝以往不曾有过的、近乎炽烈的野性光芒。
“秦王殿下?”周欣易失声惊呼,下意识地挡在了董叔智身前。
现在整个扈都,谁都知道,秦王杨元朗修炼了吸功大法,只是无人知道对方躲在什么地方,没想到,此刻居然出现在太傅府上。
董叔智瞳孔骤然收缩,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发出锐利如鹰隼的光芒,死死盯住门口的杨元朗。他并非震惊于秦王的突然造访,而是震惊于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的那股磅礴浩瀚、圆融无碍的气息!
那气息至阳至刚,浑厚绵长,如大日初升,又如山岳巍然,分明是……武道金丹的境界!
“这……不可能!”
董叔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深知秦王杨元朗的底细,此子早年也曾习武,但天赋平平,后来得了吸功大法,虽进展迅猛,内力驳杂不纯,早已自绝于金丹大道。
毕竟武道金丹,要求内力精纯,精气神三元合一,以他那斑驳根基,绝无可能凝结成功!
然而,那股金丹级别的威压真实不虚,甚至比寻常初入金丹者更为凝练。
董叔智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震撼,凝神细细感知。果然,在那纯阳刚猛的金丹气息深处,他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慈悲祥和中带着寂灭意味的韵味。
这是是佛门的力量!而且,是极为精纯高深的佛门力量,隐隐然带着一丝超脱尘世的意味。
一个名字如同惊雷般在董叔智脑海中炸开——佛主!
唯有那位隐世不出,传说已接近彼岸的佛门之主,才有可能以无上神通,化腐朽为神奇,净化驳杂内力,助人凝结金丹!
“太傅,周贤弟,不必惊慌。”
杨元朗微微一笑,举步踏入书房,他步履从容,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空间的节点上,引动周遭气息随之流转。他反手轻轻关上房门,将内外隔绝。
“殿下不请自来,擅闯老夫府邸禁地,所为何事?”
董叔智缓缓起身,将周欣易轻轻拨开,直面杨元朗。他声音低沉,带着质问,周身一股浩然之气隐隐勃发,抗衡着那金丹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