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痛吗?
黎昭扪心自问。
好像是有一点。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被异化成了这副模样,看起来是挺吓人的。
兴许是觉得这样的自己闹够了,也可能是认为太羞耻,贺兰砚拍拍**,从怀里掏出一柄生了锈的短剑。
看着不像是能杀人的东西。
这是黎昭的第一想法。
但好在,贺兰砚还算得上个正人君子,都这样苦大仇深,竟一点也没动要杀她的心思。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的父母,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外面的流言蜚语。他们就像羽毛一样,轻飘飘地把我压死了。”
他这样说着,心底是无休止的痛苦,仿佛把皮肉剥下来,在滚烫的热油里炸了半个时辰,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难以忍受的煎熬。
哦,这样混账的世界连他仅剩的那一根骨头都没有放过。
“我太想杀了你,可我做不到。”他絮絮叨叨说着,一如回到当年,母亲教育自己的那个下午,“杀人是不对的。既然杀人是不对的,那为什么我娘和我爹,就被杀了呢?为什么害死他们的凶手,至今仍旧逍遥法外,甚至锦衣玉食得到你的器重呢?”
贺兰砚这样说着,最后在黎昭的心头砸下重重一击:“你不是很聪明吗?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为什么?”
“为什么?”
“……”问题从来不都是拥有答案的,她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于是贺兰砚又说:“你瞧,你现在还在维护他,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觉得他做的很对?”
“是不是?”
黎昭很想反驳,但两片唇瓣就像被鱼胶黏合在一起一般,怎么都开不了口。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说,声音哀哀戚戚,脚步从容地走到窗边,“我知道了啊。”
他这样说着,说着,脑袋一歪,半个身子伸出窗外,如果不是黎昭拉了他一把,兴许是要摔下去。
“我看到我娘了。”外面呼呼的风声,贺兰砚的声音混在里面,也变得呜呜呜,什么都听不清。
也许是想不开了,也许是酒精上了头,他什么都掰扯不清楚了,说:“让我下去吧,我看到我娘了。”
“我说,让我下去吧。与其这样浑浑噩噩活着,倒不如一死了之,至少日后有人谈起我的时候,还觉得我很可怜呢。”
这些话,黎昭一个字都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拽着他的衣服,仿佛这样攥紧一点,就能减轻自己的罪过。
应该是叫罪过的吧。
“你救不了一个想死的人。”
熟悉的声音冷不丁地从客栈响起,黎昭抬头,见是许久不见的褚云霁。
贺兰砚似乎是醉过去了,做了一个不愿醒来的梦,将他安置好后,褚云霁面无表情,问:“你就自己一个人来这里?青云也放心?也不怕传出来什么风声?”
“我都这副模样了,还怕什么?”她说着,泄力坐在椅子上,眼底晦暗不明,什么都不愿意想。
褚云霁深知多说无益,便也坐在对面,两人一言不发,活像两尊雕刻完整的雕像。
“你这段时间去哪了?”
一片静谧中,黎昭开口,主动打破沉默。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去了南疆,面见那里的王,所以……这段时间,玉婉还好吗?”
黎昭摇头,说:“算不上太好。你没回王府?”
“暂时还没有,我刚才去了北辰宫,听连翘说你不在,就顺着一条线跟了过来。”褚云霁说着,眼底漾着淡淡的忧愁,“他们都说我离开了长安城,放弃自己的妻儿,以至于他们只能到你这里来寻求庇护。”
桌上的香炉袅袅升起白烟,氤氲了两人的模糊面容。
“你呢,你是怎么想的?”她抬眼,透过雾气,那人的模样也是模模糊糊,“比如敬王爷为什么这样磋磨玉婉,再比如你对自己的儿子这样不闻不问。”
对方用沉默代替了所有的回答,临了到最后,说:“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香案的最后一根香也断了,黎昭回头,桌子上供着贺兰一家人的牌位,虽然贺兰砚穿的破破烂烂,但两方牌位却是不染纤尘。
她对着牌位拜了又拜,内心期盼着,也许今日的贺兰砚会做一个好梦。
回去的路上,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一缕紫色的霞光铺在上面。街边有几名摊贩支起摊子,正打着哈哈忙活着。
“六个肉包子。”褚云霁利落地给钱,在摊子上放了一锭碎银子,“不用找了。”
摊贩说了许多好话,谄媚的模样看得褚云霁有点犯恶心。
“给,吃点吧,免得日后传出去,说敬王府的世子对待妻儿苛刻,对自家妹妹连个饭都不让吃。”
话音刚落,三个热乎乎的肉包子滚到手心。
“吃不完。”黎昭说,声音闷闷的。
褚云霁哦了一声,说:“那就给青云,他饭量大。”
一路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从天南聊到海北,从经文聊到历史,什么都聊。
两个人默契地没有提刚才,也没有提那些不合时宜的话题。
城西和北辰宫离得太远,两个人一直走到早晨的饭点才遇到来找人的车马。
“殿下,哎呀你终于回来了。”连翘一脸焦急,全然没注意到一旁的褚云霁,还在自顾自说着:“主君都快疯了,昨晚一夜没睡,一大早就出去了。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你、你还是自己去吧。”
黎昭瞠目结舌,反问她:“你、你没告诉他我昨天生病?”
“那、那不是还有侍疾?”连翘的脸色浮现出一抹不自然来,她两只眼睛乱瞟,这才注意到一旁的褚云霁:“见过世子。”
因为太熟了,这些礼节自己做了点小小的简化。
比起这些,褚云霁还是知道什么是重要的,索性自己找个由头走了。
“世子,世子妃在我们北辰宫的后院,小世子也在。”
“啊?啊!”他僵硬地扭过身子,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