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个结果,温梨儿心中并不惊讶。
林子大了,难免有害群之鸟。
她沉声问:“人可处置了?”
永泰点头:“娘娘放心。那叛徒连同劫持官粮的山贼,已被禹州刺史就地正法。其家眷族人,一律流放岭南,永世不得归乡。”
温梨儿颔首,对这个判决深感认同。
将士们在同敌人浴血奋战,保家卫国,竟有人为私利勾结外敌,劫夺他们的粮草,实乃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
镇南关,中军大营。
侬智高尚未押解到,温梨儿那封厚厚的、满载思念与喜讯的家书,却已先一步穿越千山万水,送到了晏时叙手中。
当读到信中诉说她腹中又有了他们第四个骨肉时,晏时叙心头猛地一撞。
巨大的喜悦席卷全身,让他脸上绽放开了一抹清朗的笑。
他要再次做父亲了!
然而,喜悦之后,紧随而来的是更深的牵挂与忧虑。
忧的是她身怀六甲,自己却远在南疆,无法陪伴照料。
她还要操心宫里和“护国筹饷司”、“抗疫分司”的繁重事务。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强撑着精神、蹙眉操劳的模样。
晏时叙立刻提笔,再次写信,字字句句皆是叮嘱:
务必放下手中所有事务,安心静养,诸事皆可托付给临王妃等人,万勿操劳过度……
“报——!”
晏时叙的回信才写了一半,营房外骤然响起传令兵急促洪亮的禀报声。
“陛下!南诏遣使,送来战书。”
传令兵单膝跪地,双手高高捧起一个盖着火漆印的信筒。
南诏战书?
晏时叙剑眉微挑,眸中闪过一丝锐利。
他这边刚集结完周边数州府的精锐兵马,连同镇南军本部,共计五十万大军。
正厉兵秣马,准备择日挥师南下,直捣黄龙。
未曾想,南诏那边竟抢先一步,送来了战书?
晏时叙沉思片刻,下令道:“传苏尚书、温大人、陈将军和几位副将即刻来此议事。”
“遵旨!”
很快,苏湛岳、温执言、陈震以及几位重要的边军将领匆匆赶来。
南诏主动宣战,意味着大战很可能提前爆发。
待众人在帐中按次第坐定,晏时叙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念。”
侍立一旁的亲兵立刻上前,恭敬地接过传令兵手中的信笺。
验过火漆完好后,取出里面一卷明黄色的绢帛,展开。
那绢帛上的字迹狂放不羁,墨色淋漓,扑面而来一股南诏王侬智骧特有的乖戾与嚣张气焰。
亲兵的声音在肃静的营房中清晰地回荡:
——
挥动旌旗血染尘,
师出南疆撼乾坤。
南望山河尽归我,
下令铁蹄踏晏门!
寡人雄兵百万众,
人挡杀人佛阻焚!
为雪前仇倾国战,
你等鼠辈尽沉沦!
开弓已无回头箭,
城破之日祭亡魂!
门户洞开非怯懦,
等尔来战定乾坤!
——
诗句字字如刀,句句如火,充满了极致的蔑视与狂妄的挑衅。
亲兵最后一个“等”字落下,营帐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点燃。
除了端坐主位的晏时叙神色莫测,其余几位将军,尤其是性情火爆的将军陈震,已是怒发冲冠。
“狂妄!无耻之尤!”
他猛地一掌拍在身前的硬木桌案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他魁梧的身躯霍然站起,宛如一头发怒的雄狮,戟指南方,声如雷霆炸响。
“侬智骧这南蛮狗贼,竟敢如此藐视我大晏天威!真当我大晏五十万虎贲是纸糊泥捏的不成?!”
另一位副将也气得胡子直抖,声音都变了调:“陛下,这蛮夷如此嚣张跋扈,分明是将我大晏的尊严踩在脚下。士可忍,孰不可忍!”
“陛下。” 一位副将挺身而出,抱拳请战。
“末将请命为先锋!即刻点齐兵马,星夜兼程,攻打南诏门户。”
他定要亲手斩下侬智骧那狗贼的狗头,悬于镇南关城楼之上!
让他这双狗眼好好看看,究竟是谁的城破之日!祭谁的亡魂!”
“对!踏平南诏!鸡犬不留!”
“杀!杀他个片甲不留!扬我国威!”
“请陛下下令!末将等愿为前驱!”
“……”
帐内群情激愤,请战之声一浪高过一浪。
仿佛那战书上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了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们的心头与脸上。
温执言的目光快速扫过群情激愤的将领们,最终落在上首的晏时叙脸上。
苏湛岳则微微眯着眼,若有所思地看向此刻被皇上拿在手中,反复审视的绢帛原件。
晏时叙端坐于主位,指节分明的手指抚过绢帛上的字迹,脸上并无将军们那般外露的滔天怒火,深邃的眼眸中反而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笑意和激赏。
他的目光在几位激愤请战的将军脸上缓缓扫过,最终停留在苏湛岳身上。
他吩咐道:“将战书拿给苏尚书过目。”
“是。”亲兵双手捧信,呈到了苏湛岳的身前。
苏湛岳垂眸,目光死死盯着手中绢帛上的字迹。
那笔锋转折间的神韵……太熟悉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晏时叙,嘴唇翕动,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一种即将破土而出的狂喜,几乎要脱口而出——
晏时叙几不可察地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苏湛岳浑身一震,强行将涌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是极其轻微地颔首,重新低下头,恢复了沉默。
然而,他那紧握着绢帛、指节已然泛白的手,却泄露了此刻他内心的不平静。
臭小子!老子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这哪里是什么**宣战书?这分明是一封藏头信。
——挥师南下,寡人为你开城门,等!
那熟悉的笔迹,和“寡人”的自称……
都昭示着苏暮扬此刻在南诏,还顶替了南诏君主的身份。
他在告诉陛下:时机已到,速速挥军南下。他将以“南诏王”的身份作内应,为大军打开城门。
此事牵连之大,风险之高,稍有不慎,都可能将远在南诏王宫的苏暮扬置于死地。
就在众将的请战声浪达到顶峰,整个营房如同沸腾的熔炉之时,晏时叙终于抬起了手。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只是平静地、沉稳地向下一压。
刚才还喧腾震耳的营帐,瞬间陷入一片落针可闻的死寂。
所有的目光,都牢牢地聚焦在晏时叙身上,等着他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