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实在太具有歧义。
包间内忽然萦绕起抹黏糊的、难以形容的氛围。
她喉间咽了咽,轻笑了下,试图让这古怪氛围散去。
她为他刚才的话套了个官方的解释:“辛苦顾总,我相信,有顾总的这份诚心,我们的健康城一定会圆满落地的。”
每个字都像是从公关手册上拓印下来的标准模板。
顾舟懒瞥她一眼,不置可否,懒声:“吃。”
接下来上的菜。
跟她预想的一样。
全是养胃的。
且份量都很少。
不至于吃了胃胀。
且每道菜都非常好吃。
跟中午那碗带腥味的粥天差地别。
她当即感到胃都舒服多了。
停下筷时。
才发现对面的顾舟不知何时停了筷,上身后仰倚着,姿态慵懒。
对上她明润双眸时,他嗓音端得是漫不经心:“你只有男助理?”
王元灵眼神轻滞,拿了手旁的热毛巾擦拭手,婉声:“对,顾总怎么突然这么问。”
顾舟轻挑下眉:“对你来说,女助理不是更方便?”
她笑了笑,声线细软:“顾总见过的,我酒局上那些意外。”她在‘意外’二字上咬了重音,“女的应付不来。”
他那副神情,像听进去了,又像完全没有。
她粉唇轻启,正要再详细解释一下。
顾舟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你不是女的?”
她本能忽略自己。
以至于,被反问时。
有些猝不及防、感到无措。
但很快反应过来,笑靥轻婉:“我属于特殊情况。”
他凝眉嗤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嗒答。”
密集的雨打在户外的木板上,发出声响。
她顺声转头,才发现屋外下雨。
“下雨了?好突然。”
她轻声呢喃。
忍不住起了身,走到门前,推开玻璃门。
雨水掺着泥腥的味道飘荡而来。
雨势没有那天在H省的那般大。
但也不算小。
背后传来脚步声。
她忙回头。
他脚步声节奏明明比爵士鼓手的即兴还要散漫,可那下颌微抬、唇间松咬着烟,点墨一般的乌眸懒懒落于她面上时,莫名有股若隐若现的压迫感。
她遵循本能、往门外迈出,给他腾出位置。
顾舟扫她一眼,立于雨蓬下,敛着底下那簇被雨水打弯了腰的绿植、掏出了火机。
“咔嚓。”
她看着金属打火机在他指间翻出冷光,下一秒,烟头在暗色里亮起红,青雾从他偏薄唇瓣中溢出。
她正盯着雾团。
他却忽然偏了头。
“王氏没别的人能应酬了?”
雨势增大,哒哒哒声,有点吵。
她唇瓣的紧抿又松开,浅笑:“顾总是觉得我应酬能力很差吗?”
烟灰坠落,却又转瞬被风吹散成火星。
那一星光点的火星却莫名映亮了他那双本乌沉沉的眸。
这点光、本不该。
但就是映亮了。
她也清楚地看见。
“应酬能力?”他声线懒散。
黑桃K的金属火机又在他指间转了个冷冽的弧光,又在转瞬间,被他蓦然用力攥入手心。
“确实一般。”
没想到他这么不给面子。
她挑起的嘴角弧度轻微一滞。
看着他颊面一紧,又吐出口烟。
她皮笑肉不笑,‘虚心请教’:“请问顾总,具体哪里一般?我可以改。”
雨声里传来他喉间意味不明地低笑:“酒量一般、目的性太强。”
她笑得牵强:“酒量一般这个我自知,但目的性太强这点,从何论起呢?还请顾总明示。”
顾舟扯唇:“就差把想认识我几个字写在脸上。”
底下水洼突然溅起银花、溅至土黄色的干燥台阶上,晕开互不融合的水痕。
她笑靥无害:“顾总那晚难道一直在盯着我?”
他咬着烟,嘴角挑起不羁弧度:“几秒就能看清的事情,还需一直盯着?”
雨声骤然轰鸣。
她忽然有些不满,凭什么他一直游刃有余、凭什么她一直狼狈落败。
她微歪头,水眸蕴满好奇:“应该很多人都想认识顾总,顾总为什么唯独抓着我不放呢?是我不配认识你么?”
顾舟眉峰一挑、静了几秒。
这区区几秒。
却略显他的无措。
让她稍微好受了点。
她仰起脸笑,给他台阶:“我想顾总不会这么想,因为顾总都跟我合作了,肯定就是认同我的能力。”
顾舟敛着她自话自说的模样,眸底涌起幽意。
雨下多了,就有些凉了。
再站着吹风,恐会着凉。
于是她主动:“顾总,既然我们都试完菜了,是不是该跟老板分享一下评价?”
“我问了,方总方太不在。”他懒懒道。
王元灵水眸微滞:“他们不在么?那我们……”
她想说,他们岂不是白来了。
但话到嘴边,又婉转回肚里。
她弯眸:“那我们打道回府吧?”
单她是想买的。
但没成功。
走到餐馆大门口,雨珠在廊檐串成珠帘。
服务员主动提伞走来:“您好,请问您车停哪个区域,我打伞送您过去。”
话音才落。
里头又走出一对夫妻,旁边跟着个小男孩,吵吵闹闹的:“下雨了下雨了!我们没有伞怎么办!”
那家长也是个素质有限的,立刻指着服务员:“诶你,打伞撑我们过去。”
服务员面色一僵。
立刻四处扫了下。
可惜,他的同事刚撑伞送另一个客人去开车,还没回来,帮不了他。
“不好意思,我先送这位客人,再送您好吗?”
那男家长不肯:“尊老爱幼你不知道吗?我儿子还要回家写作业赶时间得很,你赶紧开伞送我们过去。”
服务员当即为难地扭头。
王元灵对上他无助表情,嫣笑:“没事,我们可以等,你先送他们吧。”
服务员立刻连声道歉:“抱歉抱歉,谢谢您。”
她弯眸:“没关系,他们有老有幼,我们尊老爱幼,让他们先是应该的。”
只有幼的、并不老的男家长立刻气势汹汹地要蹿上来:“你讽刺谁呢?!”
只不过。
他刚蹿到一半。
她面前视线便被挡了彻底。
她面色一顿、看着挡在比对方更快一步挡在她身前的宽阔背影,鼻尖萦绕着淡淡雪松香混着香烟那沉香的气息。
“尊老爱幼。”顾舟的声线像浸了冰的红酒,醇厚里带着锋刃:“她有说错?”
语句看起来像反问。
从他口中而出,却成了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