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第399章 战略性模糊

当李明轻轻离开父亲的房间,将大门重新合上时,外头正哭声一片。

李靖领衔,白天还互相攻伐得不亦乐乎的明、唐诸将,现在正其乐融融地跪在一起,哭得不亦乐乎。

给您妈哭丧呐……李明听得脑壳痛,心烦得激烈吐槽。

但是与此同时,他的泪腺本能地分泌大量泪液,随便挑了一位眼生的唐军将领,和他一同抱头痛哭,以示明唐两家摈弃过往、血浓于水的同胞之情。

一边假哭,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

“苦了你们了,真是苦了你们了……”

那位唐军降将——也就是程知节——看看自己的新领导,又看看旁边睁着大眼记录此时的八卦史官和记者,汪汪干嚎起来。

“嗷呜~嗷呜~”

他现在是字面意义的“欲哭无泪”。

假哭了一晚上,已经一滴也没有了。

新·大明军队高层的第一次团建,在一片祥和的啼哭声中落下了帷幕。

可将军们的工作完成了,皇帝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李明忍着打哈欠的冲动,努力让疲劳的大脑动起来。

一上手,他老爹就扔了个棘手的难题给他——

是否保留“唐”这个朝代?

这似乎只是一个名字的问题。

但名字可不是小问题,是埋着大坑的。

陆上随便拉一个人改名改姓,尚且极其困难。

给全天下千万人改称号,那更是要慎之又慎。

如果不听老爹的,将这场战争定性为改朝换代之战,将国号改成大明。

那么广大南方地区暂且不论,关中、陇右和一部分中原地区肯定是心有不服的。

有种被辽东、河北佬联合殖民的屈辱感。

这就埋下了地域矛盾的祸根。

等慑服于李明武勇的一代故去以后,难保这些地方的人会不会蠢蠢欲动,给他一手建立的大明王朝来一个反方向的“安史之乱”。

但是如果听老爹的,把国号改回去,也一样会踩雷——

大明的核心领土肯定会不爽。

用完即弃是吧,没有统战价值了是吧?

归根结底,国号问题折**的,还是如何抚平战争双方的矛盾问题。

如果处理不好,难保不会演变成动摇国本的“国本之争”。

怎么能做到既要又要,让两伙迥然不同的“朴实百姓”都满意呢?

事已至此,考验的是领导者的端水能力。

而且一边端水,一边还得脚踩两个鸡蛋。

“真是给我出了一道难题啊。”

李明轻叹一声,倒也并不感到为难。

这种足够文官集团“大礼议”几十年的重磅话题,对端水大师来说,无非是稍稍动动手指的事。

…………

不日,一条爆炸性新闻迅速传遍了大明的临时首都,平州行在。

《平州日报》头版头条:叛军投降矣,伪帝逾逾退位。

全城爆炸。

“叛军集体归降,我们赢了!”

百姓一时欢声雷动,全场沸腾。

战争可算是结束了!

虽然平心而论,这场仗其实并没有持续很久,属于“我还没用力、你就倒下了”的情况。

除了在最后收尾阶段,油价“略”有上升以外,战争并没有给民间的日常生活带来多大冲击,大明百姓基本是无感的。

但是,打赢了总归是一件大好事,值得举国欢腾。

…………

平州中心的一处宅邸,姑且被称作“皇宫”的地方。

李治的“寝宫”——其实也就是一栋精致的独门小院。

“两只黄鹂鸣翠柳……”

李老九正在一边吟诗、一边作画,一如往常。

在平州住下以后,他便一步都没有离开这里,甚至甚少离开自己的屋子,成天把自己闷在屋里写字画画。

他听说这样的爱好比较养生。

可以让自己活得比较久一点。

“叛军降矣!”

窗外冷不丁传来民众激动的吼声,吓得他手一抖,在画布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刹车印。

李治的住所还不至于被安排在大马路边,与外部有高墙和园林相隔,是一处闹中取静的惬意之地。

只是和规模夸张的太极宫相比,这处小宅、乃至整个大明“皇宫”,就显得有些狭小逼仄、过于“亲民”了。

平时,这里烟火气挺浓,给生在深宫的李治不一样的体验,他并不讨厌。

可是在今天,外面正在大声传播的消息,就不是他想听见的了。

啧……李治下意识地想撇嘴,但克制住了,不动声色地放下纸笔,将窗子合上,又重新回到画布前。

即使四下无人,整个房间只有他一个活人,他也时刻注意着自己的表情管理。

“画毁了,我还是心不静啊……”

李治重新磨墨,琢磨着该怎么给这副黄鹂鸣翠图补救一下。

“有了。”

他的笔刚在画布上一点。

只听房门被砰地推开,一个像黄鹂一样清脆的声音在那儿大喊:

“雉奴哥你知道吗,晋阳城被破,父皇投降了!”

李治的手一抖,又给两只黄鹂添了一横,无语地抬头看向来者。

正是自己嫡亲的妹妹,晋阳公主李明达。

她穿着一袭明黄色的纱裙,轻飘飘的,真个像小鸟一样。

李治叹了口气,苦笑道:

“你一个晋阳公主,晋阳城被破这么高兴?”

“当然高兴,因为这意味着战争结束了,父皇和大家都安全了!”

李明达蹦蹦跳跳地来到李治的书桌边,从怀里掏出一份报纸,啪地拍在桌上。

发现了哥哥画的抽象画。

“咦?雉奴哥,你为何要在两只黄鹂的身上画个叉啊?

“算了不管了。你看今天的报纸了吗?头版头条!上面说,长安君臣归降,天下重归一统,不必再打仗死人了!”

看着妹妹亮晶晶的双眼,李治满腔老槽不知该向何处去吐。

首先,这幅画变成这样子,是因为外部因素……

“首先,你手里的报纸,是谁给你的?”李治警惕地压低声音。

“花一文钱从小贩手里买来滴。”李明达开朗地回答,完全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你怎么能擅自出宫,甚至还去买报纸……”

李治正哆嗦地责备到一半,门外又进来一个人。

是大哥,李承乾。

他瘸着一条病腿,整个人晃晃荡荡的,一副颓废沮丧的模样,嘴里在念叨着:

“亡了,亡了,大唐亡了……”

李治嘴角抽搐。

“大哥,你也出宫买报纸了?”

李承乾怅然若失地摇摇头:

“非也,我买个包子,小贩用报纸装了给我了。”

还有高手?

李治都不知道该怎么数落这对神经大条的兄妹了。

难道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是被敌国俘虏的皇室成员?

难道就没有一点寄人篱下、俯仰鼻息的自觉吗?

就不怕给对方落下口实,随便找个理由砍了?

“你们呐……”

李治正要开始吟唱。

侍从来报:

“太后殿下请三位前去坐坐。”

“嗯,好哒。”李明达满口答应。

李承乾吃力地挪着病腿,见李治一动不动,催促道:

“走啊。”

“哦,哦……”李治脸色煞白,神情呆滞。

好像要上断头台一般。

…………

“从政这么多年,几时见过全国百姓弹冠相庆?”

平州府中,长孙无忌靠在窗边,抱着胳膊俯瞰着人声鼎沸的大街。

同一个办公室的房玄龄没有放下手上的工作,随口接了一句:

“‘弹冠相庆’不是个褒义词,长孙公平日里都是这么遣词造句的吗。”

对于老同事、老对手的挖苦,长孙无忌只是冷笑着耸了耸肩膀:

“我就是想表达贬义。”

房玄龄淡淡道:

“作为主事者,我们自然会比平民百姓更早地知道前方战况,这不是你优越感的理由。”

长孙无忌撇了撇嘴:

“不是这个意思……唉,你这无君无父之人,岂能理解?”

和主动投靠的房玄龄不同,长孙无忌是被“逼上平州”的。

作为大唐国舅,他对那个逝去的朝代,仍然抱着几分说不清、理还乱的情感。

大明百姓庆祝唐朝覆灭的场面,在他眼里还真可以用“弹冠相庆”来形容。

“唉……俱往矣。”

长孙无忌苦笑道:

“为了弥合两边的矛盾,根据陛下的最新指示,需对明、唐双方的区别进行模糊处理。

“这样的话,我姑且也可以认为,明就是唐、唐就是明,大唐仍然存续吧?哈哈哈……”

这番话实在自欺欺人,他自己说出口,自己都觉得槽点满满。

但是出乎意料的,一贯毒舌的房玄龄并没有接茬。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声响。

“嗯?玄龄公?”

长孙无忌转过头去。

大明首席宰相、他在朝内最大的绊脚石、和他斗了半辈子的老家伙,房玄龄,正安安静静地趴在桌面上,好像睡着了。

老人这么一睡,在很多情况下就起不来了。

长孙无忌眼皮一跳,在短短一息之间,无数个念头闪过。

房玄龄如果就此死了,那他岂不是……

可是,大明的大业,这天下……

左右互搏了一会儿,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迅速走到房玄龄身边,伸出手指在口鼻处探去。

还有微弱的气息,还没有凉透。

算你这老小子走运……长孙无忌收回手指,立刻换上急切的表情,向门外大喊:

“来人啊!快去找大夫!房相不行了!”

…………

在一片欢乐的平州街巷,在无人关注的角落。

《平州日报》的副版,照例塞满了一堆无聊的**经济新闻。

什么《油价稳中向好,用户情绪稳定》、什么《油菜花种植面积再创新高》、什么《热烈祝贺百日大炼钢攻坚行动完美收官》之类,让人了无兴趣。

而在这一片另类“标题党”的文章正中间,是一条格外无聊的标题:

《现将关于陛下就国内各都市功能定位不明等9长期悬而未决问题做出最高指示的决议分发给你们》

根本没有让人点进去看一看的欲望。

而在这一条醒目又不“醒目”的文章里,在一长篇关于城市功能定位的专业论述中,埋藏着一则在可大可小的事:

我国正式定都平州。

说大吧,平州难道不是一直都是大明的首都吗?

甚至在大明建立以前,平州就是李明陛下的巢穴(划掉)大本营。

这是每个三岁小孩儿都知道的常识啊。

这有什么重新强调一遍的必要吗?

但是说这件事小吧,那可一点也不小。

因为现在这个“我国”,定义上稍微有亿点区别——

除了旧有的辽东、河北、高句丽和薛延陀故地以外,还囊括了整个中原、关中、川蜀、两湖、江淮……

简言之,这是华夏人认知里最完整的华夏。

而在过去的几千年里,自夏商以降,大一统的华夏,基本都只会在长安至洛阳一线定都。

过去的朝代唐朝也不例外,还弄出了东西两都制。

而辽东平州远在华夏核心几千里外,即使在大明建立以后,其官方正式身份也只是“行在”,是临时首都而已。

现在,相当于正式从长安迁都至平州。

此事焉能不大?

当然,这是胜者的特权,大明百姓并不会对此感到大惊小怪。

那他们自然也不会对这篇无聊雄文里,埋藏的另一个雷投以关注。

那就是,为了庆祝平州正式升格为全国的首善之都,经李明陛下批准。

平州被正式更名为“唐州”。

虽然让铁杆明粉有些不爽,自家的首都怎么穿着隔壁大唐的衣服。

但是这也不是多大事,毕竟长安的首都之位都已经夺到手了,实利已经拿到,可以不必那么在乎虚名。

更何况,绝大部分人都压根儿不知道这件事,还兀自沉浸在欢乐的海洋。

而报社记者、乃至官府文书,似乎也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不能自拔。

证据就是,在他们所写的文书之中,对自己国家的称呼十分混乱。

有称大明的,有称“我国”的,也有以首都为简称、自称为唐的。

还有以汉、汉家代指的。

称呼五花八门,不一而足,突出一个百家争鸣,逼死强迫症。

如果有较真者逐字逐句地检查,铁定会破口大骂:

恁大的衙门,难道没有人校对核验吗?难道我国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吗?

不过,在胜利日的大好日子里,并没有闲人去钻这个牛角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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