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南,
郡守府门前,
季云辉脸色微微有些红润,走的急,额头略微有些细汗挂在那,张瑾瑜摸着下巴,望了一下前面不远的后山,道;
“行了,多带人搜仔细了,临到晌午,本侯和殿下,就在郡守府后山那座亭子里用膳,你去通知宋大安排,殿下,请。”
“是,侯爷,”
张瑾瑜没有理会他人,对着晋王做了请的动作,既然没有搜到贼人,这个时候,要是他们能出城,早就跑的没影了,也不必再找了,
倒是郡守府内微风徐徐,凉爽惬意,是个好地方,于仕元那个老贼,还真会选地方,郡守府,啧啧,
“来人啊,把府门前的牌子给砸了,什么郡守府,这以后就是本侯和殿下喝茶之地了,”
而后,和晋王一前一后,在禁军的簇拥下,进了府邸,身后的亲兵,则是拿过长矛,对着郡守府匾额直接砸了过去,一阵零碎的响声,匾额被砸的稀烂,整个落下,
府邸前院,
别有洞天,
是一个长长的回廊,连通主殿,但张瑾瑜和晋王并未过去,直接带着人马去了后院,绕过一个池塘,有一条小路进入后山,入眼处就是成片的竹林,过了竹林,在半山腰,有一座望山亭子,
此刻亭子内,早已经被收拾干净,宋大身边伺候的人,先一步来此,准备好了茶点,看样子也不是刚刚传令做的,果真是伺候的体贴入微,
晋王见此,也略有些诧异,想起之前侯爷所言,那一点偏见也没了踪迹,
待二人坐下,
伺候的人赶紧跪拜在地,道;
“小人拜见殿下,拜见侯爷,宋主事让小人在此处伺候,”
“嗯,宋大到是有心了,你又是何人?”
此人看着瘦弱,但一双眼睛明亮,令人印象深刻,不由得开口问道,
“回侯爷,小人乃是宋主事义子,侯爷唤小人小宋即可,府邸后院有厨房,小人从大营带了一车的菜品和调料,在后厨换了锅,一切用度皆是大营之物,还需要等半个时辰,饭菜才能做好,侯爷见谅,”
此番解释,让张瑾瑜和周崇眼睛一亮,倒是个心细的人,能把吃的用的,都从大营那边换过来,可见此人用心,和小心,谁知道府上留下的物品,有没有下过毒。
“你倒是有心了,以后大帐伺候,你就留下吧,毕竟宋大忙的事太多,起来吧,”
随口一说,小宋面容大喜,立刻叩首,拜谢道;
“谢侯爷大恩,小人定会小心伺候,”
又是叩首,这才慢慢起身,给殿下和侯爷倒了茶水,闻着茶香味,张瑾瑜端过茶碗,抿了一嘴,还别说,坐在半山腰上喝茶,看风景,还真是享受,
“殿下,尝尝,怪不得于老贼在此处修建亭子喝茶,你看此处,远近之景色,尽收眼底,啧啧。”
啧了啧舌,瞬间浑身放松,要是能把京城几位相好的带来,还真是舒坦,
晋王端起茶碗,四下望去,郡城半数之地尽收眼底,天蓝地远,果真是好去处,只是侯爷这一嘴,左一口老贼,右一口老贼,不是太妥当,
“侯爷说的没错,有松竹在侧,云天四海,别有意境在里面,可惜,于大人不思皇恩,弄得民怨四起,实在是罪责难逃。”
“殿下也不必忧虑,若是饱读诗书之人,皆有圣人怜悯之心,那天下何曾不会安定,可惜,臣所知,仗义每多屠狗辈,无情多是读书人,所以,臣认为,并不是学问越多,越是能成事,反而坏事做的多,天下纷乱,武勋虽然后辈难有大成就,但只要忠心即可,文官虽利,天下之乱,未必没有其人助阵殿下。”
张瑾瑜慢慢品鉴完手里的茶水,终归是有所感慨,临到今日,平乱死的大部分是武勋子弟,几百将校血撒疆场,却无一人临阵脱逃,可见京营,并非外间传言懦弱,虽然大部分平平无奇,但能一战而不退者,需要莫大勇气,生死间大恐怖啊。
周鼎默默听着,把茶碗送到嘴边,浅尝而止,终归是没有入口,想着侯爷所言,心中豁然开朗,又有些迷茫,难道侯爷并不看好文臣,
“仗义每多屠狗辈,无情多是读书人,侯爷所言,发人深省,那侯爷意思,朝堂是要倚重武勋,而非文臣?”
“错,殿下,文臣武勋,皆要用,如何用,就是殿下要学的,臣也无法把握,但这次领军南下,臣心中触动,三次大战,京营士卒,虽有惧怕之意,但无一人后撤,战死者不知凡几,将校也多有其中,文臣亦然,但终归是有败类在里面,这些人才是殿下要杀的,”
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天地间至理,若是违背此道,奸臣当道,颠倒乾坤,朝廷乱,则天下乱。
“侯爷,小王受教了,”
晋王脸色一正,起身一拜,张瑾瑜坦然受之,待二人重新坐下,总有一股亦师亦友的感觉在里面,
亭外,
脚步声传来,季云辉再次折返,禀告道;
“侯爷,殿下,后山竹林东侧的松林中,有发现,是一处山洞,埋藏的极为隐蔽,另外,山洞地处内部,深入地下,还有极为长的甬道,卑职仔细查看,却有人为走过的痕迹,而且甬道还有侧殿,兵甲利器之多,极为惊人,”
此番季云辉脸色凝重,这些甬道明显不是短时间能挖出来的,而且甬道极为宽敞,宛如地下宫殿一般,工程极为浩大,定是动用大批人力才能挖出来,
“哈哈,哎呀,殿下,臣这几声老贼,可叫的没错吧,可查看此处通往哪里?”
张瑾瑜笑了笑,还真是老贼,露出马脚了,晋王尴尬苦笑摇了摇头,侯爷还真是,骂得对,于老贼,费了那么大心劲,就是为了通逆贼,若是真的,京城于家,可就要满门抄斩了,
“回侯爷,卑职已经让贺百户,领着皇城司精锐,全身披甲入了通道内,查看方向在西边,但甬道极为长,至少要挖五年以上,所以卑职不敢确定通向哪里,”
季云辉此刻也有些迟疑,除了皇陵有此规模,再难以瞧见这样的工程,他不敢妄言,
“嗯,继续派人进去,定要查清来龙去脉,本侯猜的不错的话,”
张瑾瑜卖了关子,然后起身,走到亭子外,到了一处土坡前,抽出长刀,狠狠地刺向地面,然后顺着周围,又刺了几次,
这番动作,让晋王瞧得一头雾水,也起身走过来,低头看看,并无异样,疑惑问道;
“侯爷,为何要刺地面,可是此地还有机关密道不成,”
“不是,臣在试一试这座山硬度,殿下请看,这青石路面不必说,土坡这边,明显是人为压实的,再往下,土质松软一些,臣甚至于认为,这座山,就是于大人堆起来的土山,若是密道真的通向城外,那不是五年就能挖出来的,殿下,这位于大人藏着秘密太大了,”
张瑾瑜也没了刚刚微笑,反而一脸的凝重,望了望山头,这山要真的都是土堆起来的,于大人所谋甚大,或者说,他背后的主子,那位前太子,可以说是当世人杰了,
晋王听完,倒吸了一口冷气,立刻回身,从身后禁军腰上,拔出长刀,对着土坡,狠狠刺下,果真,土质有些松软,而且内里也并无坚硬之物,只有山下坡底,才有一些岩石碎石,应该是做加固之用,
回头看了一眼此地小山,如此高的山脉,若是真的由地道,挖出来的土堆起来,非常人所能,那于仕元身后,又是何人,太平教吗,看样子不是,其余几个藩王,又好像有些说不通,亦或者他们联手,
虽思绪万千,却没有头绪,脸色更是难看,这么大的事,整个京南,竟然无人汇报,会不会那位京南将军顾平,也有问题,
“侯爷猜测,不无道理,整个京南的官员,或许有冤枉的,但那么大的事,朝廷还有皇城司,竟然都没有通报,那就说明,整个京南,名义上还算是朝廷的,底下却不知是谁的,那位京南将军,侯爷可有怀疑?”
“自然有,但是嫌疑不大,或者说大部分官员都不知晓,只是人的贪念巨大,一条船上的**,自然官官相户,可惜太平教高层跑的一干二净,未能尽全功,倒是此地战报,可以传回京城了,就说林山郡城,太平教兵败被屠城,无一人漏网,震慑天下。”
张瑾瑜撇撇嘴,整个郡城几乎没有普通百姓,全是贼军,和裹挟的奴军流民,不管如何都不能留下,所以全部坑杀,一了百了,也算是屠城一说,城内以搜刮为主,郡城的物资,可是极大补充了大军所需,
“好,依侯爷所言,通传天下,不知侯爷下一步如何?”
晋王也回了神,此番连续大破贼军,士卒疲惫,也不知侯爷如何安排,
“不急,郡城好东西不少,让弟兄们搜刮一下,休整一日后,留下五万兵马守郡城,大军先去卫州,而后分兵侦查钦州,和林州,看看白莲教的动向,臣有些看不透白莲教所作所为啊,”
幽幽一叹,此番就算太平教和幕后之人,重整大军,也没有翻盘机会了,但白莲教那边始终没有露面,竟然连援兵都没有来,实在是诡异,
难不成北静王用兵如神,拖住了白莲教主力,以至于白莲教根本无暇顾及京南局势,这,怎么可能呢,
想了一会,张瑾瑜眼神里有些古怪,或许真的小瞧北静王水溶了,至于东王穆莳,江南那边更显纷杂,武勋世家,士绅豪强,乱成一锅粥,也不知道能不能理顺,好在有运河天险,白莲教也不能飞过去,
“侯爷莫要焦虑,北静王必定是北王府出身,熟读兵法韬略,而且平安洲节度使齐云的两万先登军,乃是北王府重甲精锐,要是整合西河郡府军一道,守城不是问题,若是东王再调动江南大营士卒增援,或许也能胜之。”
毕竟西河郡江湖气息浓厚,各门各派众多门人子弟,兼之地形复杂,山多水多,想拦着贼军快速推进,应该是不难的,只要守住郡城要地,白莲教也不过是无水之萍,
瞧见晋王说的轻巧,话虽如此,但白莲教号称天下第一大教,不会连太平教的能耐都没有吧,
“希望如此吧,来,殿下,喝茶”
“敬侯爷一杯!”
西河郡,
阳平南城门,
此刻,
城下已经尸横遍野,血染城墙,遥望城楼的瓦砾上,已经种满了箭矢,焦可眼神空洞,面无血色,仅仅一日的功夫,城防告急,原本还以为,近乎七万兵马,就算有些新军,凭着江南大营三万精锐,以老带新,也能抵挡一二,
没曾想,
一日的时间,南城门屡屡被白莲教贼人攻上城墙,要不是吴匡引军抵挡,说不得城门处就守不住了,
“快,弓弩手准备,百五十步,攒射,放。”
城头上,
不少将军校尉,来回奔波,嘴里叫喊着,刚刚杀完一阵贼军之后,没成想,又是一波攻势推了过来,根本没有给守城将士休息的时间,好在,城头上官兵,已经换了一轮了,
“少将军,少将军,西城门告急,段将军已经带兵前去支援,但是弟兄们死伤惨重,那些贼人根本就是疯子,悍不畏死,不死完,是绝不会撤的,邪门了,”
桂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手中握着的长刀,隐隐颤抖,望着城下密密麻麻贼军,一脸的不可置信,他们就不怕死吗,
“知道了,把城下那些府军全部调上来,然后咱们的人下去休整,做督战队,若有后撤者杀,”
焦可也红了眼,这番厮杀,自己手下士卒也不知死了多少,别说什么新军不新军的,只要是到了手下,就是士卒,
“是,少将军,末将这就去传令。”
说完,桂晴直接领着一部兵马下了城楼,然后,就瞧见从城内,大批士卒穿着铁甲,就上了城头,把之前拼杀的将士换了下来,只在城下留下一部分官兵,剩下全部撤回城内,
城墙上的举动,被城下左护法瞧得分明,看样子是官兵增援到了,既如此,那也别客气了,
“传令,让卢堂主准备督战队,而后,每个城门分兵三万奴军,攻击不得停歇,另外组成弓弩阵型,让安堂主带队,以做掩护,并且让教军准备好,万一有机会,就杀过去,”
“是,护法,属下这就去传令。”
身后的香主拱了拱手,一天的厮杀,两军虽然都感到疲惫,但白莲教这边,毕竟没有动用精锐教军,反而是消耗了大批的奴军,既能减少伤亡,又能节省粮食,何乐而不为呢,
眼见着军令已下,阳平城外,南城门,西城门,北城门各处,白莲教各自有四万大军疯狂冲入战场,蜂拥攻城,让刚刚上城的新军手忙脚乱迎敌,几乎是靠着人数优势,才堪堪顶住,直到了傍晚的时候,
两军罢战,城下的尸身几乎是有两人之高,踩在尸体上,让本就低矮的城墙,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右护法微微一笑,这才下令撤军,
而城内,
几乎是愁云惨淡,昨日还信心百倍的众人,如今聚在一起,如丧考妣,就连知府李大人,也没了之前的话语,
“报,少将军,贼军撤了,撤了,”
随着城墙上的传令兵报了战事,众人长出了一口气,可惜,仅仅一日功夫,战死者就有两万余人,伤者占了一半,按照这样的速度,撑不了几天,守军人就没了,
“诸位大人,本将守到今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江南大营死伤惨重,整整三千精锐,一上午就没了,还没算伤者,下午新军打的挺勇猛,可也撑不了几日,所以,本将决定北上突围,”
焦可气的脸色通红,本以为区区贼军,能有什么战力,只要自己略施手腕,定然会手到擒来,没曾想,竟然如此凶悍,这哪是打仗,明明是围猎,
好在不是在江南,想到江南那些府军,不,什么府军,就是老爷兵,整个江南就没有多少精锐,留下来只能被困死在此,所以还是要走的,至于如何走,
焦可咬了下牙,事不迟疑,现在就可动身,
“好,既然少将军决定了,那我等就听少将军的,不过城里还有许多百姓,不知几位大人如何安排,”
知府李然点点头,走了也好,就是城中还有许多物资,这些可不好运走啊,
“李大人,大军出行,还能带一些,码头那边,自然要运送一些贵重之物,至于城里百姓,跟在大军身后,能走多少就走多少,但城内的存粮之地,有许多,临走的时候,点燃一处,贼军必定救火,方可出逃。”
焦可即刻出声,白莲教缺的就是粮食,所以,想要贼军不追,只能点燃粮草,当然,也不可能尽数点燃,要是烧完了,贼军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好,一切听少将军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