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凡人而言,无论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和时代中,什么样的秩序下,他们总归要为自己找到出路。
当然,**也是一种路,古往今来,从来不缺懦弱的逃离现实的存在。
但对于逐道者而言,路没了,远比死更可怕。
修仙修仙,紫府有资格上桌,金丹有资格制定吃饭的规则,剩下的都是劫灰和耗材。
所谓的地位和职位,都是仙盟给的,可现在仙盟都要变法了.
绝对实力所塑造的规则就是这么残酷,下面人看不懂,穷海还能看不懂吗?
这样的秩序下,对于穷海这类大修士而言,未来的希望就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动力。
渴望和坚持当然是必须的,没有足够的渴望和坚持,他们早就死在逐道路上了,但希望比渴望和坚持更重要。
希望,希望,莽象能够得证金丹,对于所有还没成金丹的修士而言,就是希望的光芒在莽象的身上映照。
可现在穷海发现,莽象成道没给他带来希望,反而为他带来了绝望。
多一个金丹,车门就焊死一分,而仙盟的金丹已经太多了。
莽象这个畜生想玩内战,从仙盟根本的利益分配秩序出发,直接修改分配规则。
太和水杀弟子,则可以视作保守派内仙尊们已经不是太愿意装了。
王玉楼不管湖州的屁事,不是因为王玉楼懦,单纯是王玉楼可能在坐视太和水宫与金谷园开战。
在红灯照升任上门后,包含红灯照在内,仙盟的上门来到了十九个。
十九个上门,红灯照、天蛇宗、金谷园、太和水宫,已经有四家上门率先开始为内战做准备,这件事穷海只是想想,就觉得心底发寒。
理论上,战争磨炼出来的筑基们,在资历深些的紫府面前就和生瓜蛋子一样脆弱,紫府出手就能砍瓜切菜的杀。
可紫府出手就要赌命,保守派作为仙盟的大庄家,有太多的强者可以出面开屠。
天蛇宗有瓜真人,莲花仙城有丘弥勒,类似的紫府巅峰保守派大把大把。
如果变法派的紫府很强,能和莽象一样随手制造三条腿的**,能轻松撕碎丘弥勒那样的万载紫府。
那么,他就会很荣幸的发现,仙盟最弱(和神光并列)的金丹大修士莽象,会忽然用无相法出现在他身后,并用实力告诉他,为什么每一个金丹都是传奇。
这些事,穷海不用等真发生才能意识到,这是紫府修士的正常水平。
就像当初,嘉岭王嘉洞微当初直面毕方也很硬气——站在食物链顶层、长久存世的长生种大修士们,太懂斗法和博弈了。
即便顾启元那种自认为开紫府前的自己就是**的存在,在漫长的寿元下,也能很丝滑的轻松达到紫府修士该有的水平。
所以,穷海是真的看到了没有路的可能。
就算变法派的大佬如虓虎,可以轻松镇压莽象,但别忘了,天蛇刚刚顶过了一波天劫.
正是看懂了这些,穷海反而确定,苍山仙尊没有忽悠他们——莽象一定在成道前就谈好了变法的事情。
保守派内必然有个系统性的计划,而且早早就铺垫了下去,神光那个废物被算计的明明白白的,成为了莽象成道的垫脚石和转移变法派注意力的幌子。
这甚至能和王玉楼主动挑余红豆大火猛攻对上,莽象成道牵扯甚大,所以他需要神光那个沙包忽悠众变法派仙尊的注意力。
保守派在仙盟推行的变法干系甚广,所以王玉楼需要一个看起来强其实弱的沙包顶在前面让自己狂暴输出,从而用明面上的矛盾抵挡潜藏的恶意。
没有阴谋,全是阳谋,代价莽象和王玉楼都付了,所以,他们各自在自身面临的矛盾中腾挪的都还不错。
莽象付的代价就是为保守派冲锋,王玉楼付的代价则是为莽象冲锋。
穷海面临的问题是,他想冲一冲、拼一拼,但没人给他这个机会和舞台。
甚至,连装的那么好的陈养实,王玉楼都不给机会!
仙盟的大修士太多了,实在太多了,工作的资源就是如此紧缺!
或许在寻常筑基眼中,在西海的修士们眼中,于仙盟内‘站稳跟脚’‘风生水起’的穷海真人是小传奇。
可小传奇心里的苦,只有小传奇自己清楚——这点上,穷海和八十七岁就任仙盟副盟主的王玉楼估计会很有共同语言。
仙盟的紫府多了去了,红灯照的紫府就有近三十位,穷海算个屁啊?
所以,苦逼的穷海没办法,只能让陈养实先跟着方心虔去湖州碰碰运气。
——
庭院深深深几许,琉瓦紫檐,仙云灵雾,楼高不见仙阙路。
群青馆中,从秦楚然手中抢过迎接权的金明度,正带着玉安往庭院深处走去。
“你大哥很想见你,但他现在被太多人盯着,我也担心你适应不了仙城的情况。
仙城没什么特殊的,只是这里的人,心机太深,你这段时间也体验了。
方心虔那个狗东西为了换着花样的表忠,把你当表演的看客,就是个例子。
是不是感觉适应一段时间,然后再到你大哥身边,反而更好些?”
故事里的人是方心虔,实际上换着花样表忠的人是金明度。
只是明度仙子毕竟是仙城中长大的,且在两宗前线跟着王玉楼混了那么久,她这番拿王玉安做看客的表演,拿捏得相当到位。
至少,玉安没感觉到太多的不对。
“大嫂您说的对,仙城风貌,确实不同,我这段时间算是长见识了,心中也更多了几分担忧。
外面把大哥过往的事情,传的又乱又杂,端是不知所谓,可也说明大哥坐在个被人盯着的位置上。
不怕大嫂笑话,如果不是有大嫂看顾、提点,以我自己的性子,可能已经被那些接近我的人吓到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王玉安也正在经历一个修仙者最关键的修行。
修为只要有资源,有法门,有机会,就能毫无瓶颈的升——至少到开紫府时都如此。
但一个修仙者该怎样成为能够在修仙界生存的个体,却是个复杂的过程。
教不会的,王氏的培养方案是再好的修仙种子都要撒出去自己发芽,发芽了再倾力培养,王玉楼和王玉安走的就是这条路。
只是当下的这个时代特殊,莽象仙尊特殊,王玉楼也特殊,所以玉安蹭着莽象和大哥带起的风,飞到了以他的天资可能此生都无法抵达的地位。
“客气了,玉安,你可以把柠瑶也接过来,冠宁我还没见过,今年已经两岁了吧?”
听金明度提到自己的孩子,玉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惦念,叹道。
“是,两岁了。
嫂子,说句不怕你笑话的,有时候我会想,冠宁最好没有灵根。
如此,他一生都不用面对修仙界的风风雨雨。”
金明度愣了一下,她没想到玉安会这么想。
凡人羡慕可以长生的修仙者,但修仙者的苦,只有修仙者自己懂。
王玉楼贵为仙盟副盟主,大多数时候谨小慎微到蜗居不出的地步。
当然,这不是王玉楼懦,而是他的果决,他的每一次果决,都太贵太贵太贵。
八十七岁的副盟主,保守派认可的变法推行者,仙盟的核心领袖层一员,带给了他在某种意义上近乎于无限的权力。
这个权力是如此的好用,以至于他甚至能插手处理太和水尊与金谷园神尊的争执。
是,干涉会很危险,但这两位的斗争,就是仙尊去干涉,便可以不危险、不承担代价吗?
王玉楼能有名正言顺的干涉权,已经是‘某种意义上近乎于无限的权力’了。
但这个权力的反噬之大,也可怕到极致——一着不慎,举族皆亡。
“错了!”
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玉安和金明望去,却见玉楼主动向他们走来。
“你啊,真是辛苦娘子了。”
王玉楼先瞪了金明度一眼,小金不自然的笑了笑。
糟糕,压着秦楚然欺负的事情被相公注意到了。
要说明度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单纯就是想多要一点王玉阙的关注罢了。
小王很忙,太多事在他眼中,都比陪伴道侣重要。
但王玉楼的处理也就到此为止了,家事最麻烦,金山值得喊忠诚,明度是个好姑娘。
明度离开后,王玉楼才看向玉安。
“错了,玉安,冠宁的路,需要让他自己选。
你我没法帮他们走太远,能给他们的,也只有一开始的选择权。
当初我让你在伏龙观那边,试试把族中后辈教育,改为先告诉他们真相,然后让他们自己选择的模式。
可惜,白须将军居然把你派到了我身边,哈,有没有感觉到似曾相识?”
跟在大哥的身后,看着王玉楼的背影,玉安忽然潸然泪下。
怎么能不似曾相识呢?
王玉楼的话语和感受,可能只有他能懂。
从十三岁赶赴清溪坊修习炼道的小小少年,到年未百岁就任仙盟盟主。
王玉楼的命运,就和王玉安的命运类似,从不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符合现实,他们兄弟不想分开,但他们活在现实中,需要接受修仙界的磋磨,即便那不是他们愿意的。
因为机缘太好,他们需要远离家族。
因为大战将起,王玉安要扛起伏龙观王氏支脉的重任。
因为白须将军要落子,王玉安被送来仙城接近王玉楼。
没得选,太多时候都没得选。
王玉安甚至想起了那个荣远叔抽他巴掌的下午,好遥远,但又清晰可见。
如今,荣远叔已经死于妖兽之口,死无葬身之地。
王玉安和王玉楼也成为了独当一面的筑基修士了。
可当时,他们是有的选的。
回家养驴,踏上修仙界的漫漫长路,二选一。
“哭什么?”
王玉楼被王玉安忽然的情绪流露来了个措手不及。
其他人哭,可能是演,但玉安显然不可能是在演自家大哥。
泪水止不住的从王玉安的眼眶中涌出,他强自镇定道。
“大哥,你这些年,辛苦了。”
玉楼微微一默,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长叹。
这句话,器重他的莽象不会和他说,因为莽象需要他更努力、更能拼、更能冲。
爱护他的王景怡不会和他说,因为王景怡缺乏这方面的情感流露的习惯。
金明度、周映曦等等道侣,也不会和他说,因为王玉楼从未在她们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到了如今,可能也只有玉安这位弟弟,会感念大哥的不易了。
尤其,在他经历了这段时间的仙城生活后,那些温暖的笑容和高举的酒杯后到底藏着什么,王玉安怎能不懂?
“没什么好辛苦的,路是我自己选的,这一路走来,也是我自己走的。
所以我才说你错了,要给冠宁自己选的权力。
嗯,哪怕没有灵根,我也可以为他找古法修行,从而保证筑基。”
王玉安摇了摇头,认真的反问道。
“可是大哥,让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在成仙的可能面前,选则做一个凡人,真的是给了他选择权吗?”
给了吗?
如给。
“这个问题是没有终点得,到最后会问到‘出门可能会死,活着就会死’。
每个人自己才是自己的第一责任人,当然,我希望你也能开紫府,我们王氏养的驴也能开紫府。
但这种事,很难,我想和我能做到,以及我是否做了,是不同的。”
玉安有些没听懂大哥的意思。
“大哥,你是说我有机会开紫府?”
这件事他当然想过,但他没敢真的表露出来。
以前,是他觉得自己不太配,最近,玉安认为自己不应该。
可现在.
“湖州的事情,你和余红豆一起去,方心虔和陈养实在前面冲,余红豆在上面抗压。
你代表我,负责传达我的无奈,做小丑,该哭就哭,该崩溃就崩溃,能做好吗?”
王玉楼不可能轻易亲自下场,太和水尊明显是想白嫖。
如果太和水尊愿意把长水许配给玉楼,并且给玉楼未来的发展承诺,王玉楼会考虑帮水尊把事情办了。
但现在,水尊代价一点不付,想白嫖,王玉楼自然只能顶回去。
可他不能自己顶,副盟主下场,保守派内的变法压力就大了。
变法、保守派内的权力纷争、仙盟时代转折的历史进程、王玉楼的紫府之机,所有的这些事情搅在了一起。
故而,他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去做小丑,之前他选的是陈养实——穷海好欺负,陈养实上位也有问题,用陈养实,压死了也就压死了。
但陈养实主动表达愿意跟着方心虔去,这又让王玉楼犹豫了。
小陈可以死,但不能死的太寒其他想做玉小将的人的人心。
后来,王玉楼才意识到自己在哪出了问题。
莽象的手段太酷烈,王玉楼跟着莽象混的久了,难免被莽象影响。
全他马怪莽象那个畜生!
所以,陈养实不行,王玉楼就想到了玉安。
工作资源稀缺,王景怡开‘合法’紫府后,王玉楼要推族长以法宝载道紫府法延寿,开‘不合法’隐形紫府。
王玉楼自己也要开紫府。
那玉安怎么办?
玉安是王玉楼的兄弟,王玉楼不希望玉安有危险。
但不冲的话,以仙盟这**,玉安估计很难等到下一个大时代了。
和穷海不同,王玉楼知道万里坊内的交易频次变化。
穷海的推测王玉楼不知道,但那些推测都是推测,万里坊内的大修士交易频次变化是已经发生、符合现实、具有参考价值的事实。
因而,王玉楼笃定,内战打不起来,变法可能真就是为了缓解仙盟内压而推动的。
修真修真,在修真的层面上,王玉楼看到的真,和穷海看到的真不一样。
所以,他会给玉安此刻的选择权。
“大哥,我不会怪你。”
玉安做出了选择。
就像十三岁的少年在成仙的可能前没法选养驴一样,八十七岁的王玉安没法放弃可能存在的紫府之机。
哪怕这个机会很危险,但他理解,大哥真的尽力了。
“好,去吧,我会任命你为我的玉阙宫行走,不是仙盟的职位,但也是个名义。
加上你我的兄弟关系,你就能代表我,表达我的态度。”
让变法派的余红豆去扛雷,让仙盟核心层的职部管事方心虔、陈养实去做事,让自己的兄弟王玉安去表态。
这个安排,其实很有意思,王玉安自然能注意到。
“大哥,你似乎不打算真的管湖州的事。
可类似于方心虔,很多人都在等你的动作。”
湖州两保守派上门起了争执,且在变法的关键时刻,牵扯太大了。
局中人都明白,这件事可能会成为变法的关键转折点,从各种意义上,这件事都有成为关键转折点的潜力。
“就变法而言,我的主要工作还是裁撤仙盟冗员,目前长水挡着我,但也能慢慢推。
变法的另一条线就是开战、杀人,两宗打起来,正好让变法加速。
你不知道,红灯照已经开始了新一轮全面征召,变法已经到了提速的时候。
湖州打,好,对变法好。
湖州不打,也好,对保守派内部稳定好。
神尊和水尊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不会真正深入其中的去螳臂当车。
只是多数人不了解变法的实质就是杀人,所以才会期待我出手。”
穷海当然是知道变法的实质在哪的,所以他才会派陈养实主动要求自己过去趟雷。
“大哥,变法是为了杀人?”
玉安人都傻了。
这太荒诞了,变法变法,不是应该向更好的方向发展吗?
王玉楼诡异的笑了笑,轻声道。
“玉安,你也筑基中期了,该接触真正的修仙界了。
仙盟几千年来的漫长稳定,是特殊时代下的美好时光。
可现在,修士的数量太多,大修士的数量也太多。
仙尊们的胃口本来就大,吃的不少,但吃不饱,永远吃不饱。
眼下的局面,他们想要多吃,自然只能吃人。”
王玉安是该接触真正的修仙界了,藏在秩序和法度下的修仙界,藏在伟大叙事构建下的修仙界,藏在绝对实力下被构建出来的为大修士们服务的修仙界。
仙盟为天下所有修士服务?
是的,但仙盟的条件不是太好,只能先服务大修士。
或许,等大修士们吃饱时,仙盟就会捎带手服务下其他修士吧。
或许。
这一刻,王玉安想通了一切。
如果变法是为了杀人,大修士杀人的目的是为了吃的更多,那太多事都能对上了。
“大哥.我真的有机会紫府吗?”
王玉安低声问道,他自认为,自己和大修士的冷酷,和大哥的冷酷,还有着太远太远的距离。
这样子的自己,又真的能开紫府吗?
“我不知道,去吧,去湖州。
我能给你的,只有获得紫府之机的可能性与机会。
当然,你要是不想去,我也可以安排其他人。
我知道这不是真正的选择权,但.”
玉安主动开口,打断了王玉楼的话。
“哥,我去!”
从清溪坊小修,到伏龙观内门弟子、王氏伏龙观支脉族长,再到如今的盟主弟弟。
王玉安走了七十多年的修行路,又怎么愿意回头?
——
余红豆在仙城中没有府邸,她居住在师国宫内。
师国宫类似于师国州驻仙城大修士服务中心,属于师国州在仙城内的,为师国州众多大修士服务的机构。
作为师国州目前唯一一位在仙城停留的大修士,余红豆很低调的住在师国宫的边缘偏宫内。
她的做派,很类似于旦日在莽象道场中专坐末席。
开紫府就能逍遥?
能也不能,紫府能获得仙盟内的地位和待遇,但紫府之上还有仙尊,紫府之中也有高下之分。
甚至有时候,某些倒霉蛋紫府,还要被一些不讲武德的筑基期小年轻欺负。
余红豆感觉自己今天又被欺负了。
王玉阙不请自来,亲自上了她的门.
“盟主,您有事通知我一声即可,没必要亲自来吧?”
隔着一张灵木灵绸制成的屏风,王玉楼见到了正在沐浴的余红豆。
红豆真人是有水平的,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一定没有好事,注意到王玉楼入了师国宫后,便当即开始了沐浴。
我都脱了衣服了,你总不能为难我吧?
王玉楼的表情很古怪。
余红豆也是个狠人,她是真**了直接在浴池中坦诚相待的。
这位真人被王玉楼大火猛攻攻怕了,今天如此接待,差不多有点你就是上了我,也别逼我做那些要命的事情的意思。
相比于王玉楼斗长水,余红豆斗王玉楼,用了类似的策略,但又不完全一样。
性资源对于王玉阙这种仙盟的领袖人物而言,属于唾手可得的东西。
余红豆拿这么不值价的东西晃小王,只能说,她被小王高水平的斗争手段给吓到了。
王玉楼为了紫府之机猛冲,可余红豆已经上了岸。
红豆真人没有穷海的高度,看不懂天下大势,她只求自己能安安稳稳的熬过任期。
说到底,还是变法派在保守派忽然祭出来的变法大旗前,太费拉不堪,她冲不动。
变法符合所有仙盟大修士的利益,推动者还是保守派的众仙尊。
这件事现在的关键矛盾,已经变为了保守派内对变法主导权争夺的内斗。
“你先出来,我们需要谈谈,湖州的事情是个机会,我记得你是个小宗门的紫府?”
湖州特别行动小组的其他成员王玉楼已经安排到位,就差一个脑袋大的去挨扇了,所以他才主动上门请红豆真人。
余红豆是变法派的紫府,可变法派被高喊变法的保守派压制到只能叫唤几声的地步,她不急吗?
“我是师国州神威府的修士,算是全法仙尊门下,玉阙道友,你记错了。”
余红豆表示她不急,穷海需要工作资源,她不需要。
她刚开紫府没多少年,现在属于补紫府修士基础的阶段,没到谋求更进一步的时候。
而且,她虽出身小宗门,是宗门的第二位紫府,但就类似于妙峰山的李海阔,她也是得了神威府全法仙尊支持才成道的。
就算仙盟乱,她也是有跟脚的神威府修士,不怕忽然没了庇护。
“长水真人都知道好好做事,水尊会看到,你真不想让全法仙尊对你刮目相看?”
王玉楼循循善诱,好吧,单纯是利诱。
必须放一个变法派的紫府去扛雷,如果是保守派的,反而不好在神尊和仙尊之间施展。
这件事,还真就非余红豆不可了。
仙城中其他的变法派紫府,王玉楼不一定能请动,而且,余红豆当初顺势而为提出‘先推荐后选拔’,也暴露了她的野心。
当然,最后‘先推荐后选拔’被毙了就是了。
长水毙完苍山毙,是个大修士都不同意。
王玉楼难啊,这套秩序就这**,他只是稍稍动动边角,其他人就不同意。
还是那个嘉洞微斗毕方的盟友法则——大修士们的水平相对短生种高了太多,在广泛的共识角度具有充分的一致性,能够预见可能性背后的危险,从而在合作会产生相对更大收益的预期下实现合作。
‘先推荐后选拔’也是选拔,选上去的人不一定是自己人,长久搞下去,注定会损害部分大修士的利益,没人能在强大的对手们环伺的角度下,保证自己不是那些‘部分大修士’。
而这被侵蚀的部分大修士的利益,不一定会在绝对数量上等价的传递到其他大修士手中,反而可能被主导选拔过程的仙盟统治执行层修士窃取——仙盟体系内部的治理集团侵犯主人的利益,主人怎么可能同意?
当然,王玉楼也不是**,他就试探了一下,发现不太行,立刻就抛出了‘冻结一百年人事’法。
至于这种展露野心的行为会不会被群仙台上的众多畜生们记恨?
别闹,仙尊不在意这点屁事,在意这点屁事的也成不了仙尊。
如果放个恩情入脑,只会高喊忠诚的废物做副盟主,他能做的住吗?
这问题都多余,包不行的。
这就和凡俗的王朝初立(注意是初立),需要派猛士、猛将、枭雄,甚至心有异心的**去边疆守关一样。
派个只知道忠诚的‘好人’去了边疆那种凶恶之地,是坐不稳的。
反而派个枭雄或心有异心的强人过去,效果往往会更好。
为什么?
因为这种人能力高,野心足,重点是聪明,如果不聪明,他们就走不上高位,成为不了守关的强人。
至于统治者知不知道守边的强人有异心?
知道,但不在意,因为统治集团够聪明,这些边疆的具体的人也够聪明。
这些人太聪明了,靠实力和脑子走到了高位,生了野心。
但也是因为这些人太聪明了,所以他们清楚什么样的局面是利于自己的,只要大局稳,他们的异心终究只是异心。
当然,到了王朝末期,统治集团完蛋了,边疆新生的野心家就会在烽火的历练下再起刀兵——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换算到修仙界,王玉阙有野心、聪明、拎得清、手腕硬、内斗狠,那他就是极好的副盟主。
别说试探一次了,就是王玉楼试探个三五回,只要不乱来,他也不会真被惦记上。
天骄很多,豪杰很多,但他们没走上来,所以王玉阙只要不输,他就是无可替代的。
他走的是最快的逐道之路,这条路只有一个通行规则——不要输,只要一次都不输,就能一直快速的走下去!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亲自上门,不可能轻易放过我。
说吧,你先说说想让我做什么,先说好,我不可能再给你当试探的棋子!”
哪有什么逍遥的红豆真人啊,紫府也没成仙,也要好好做事,也要遵循金丹仙尊们的利益秩序。
“湖州,去湖州,去斗争最激烈的地方,那里有大机会。”
王玉楼纯画饼,而且空虚的可怕,就和太和水尊想白嫖他一样,他也在试着能不能白嫖余红豆。
试试嘛,试试总不会亏。
“慢走不送!”
显然,红豆真人还没疯。
“十缕洞天之精!”
王玉楼直接报价,这种事,不出利益怎么可能让人白扛雷?
作为五等的紫府,他每年也有一缕洞天之精的份额。
十缕十年,该花就花,没啥可犹豫的。
反正作为仙盟副盟主,他的其他福利相对于筑基修士的需求而言也是拉满的,不怕花了十缕就日子过不下去了。
作为金丹,莽象拿的洞天之精份额更多,但他依然愿意为了几缕洞天之精帮仙尊们杀门下不听话的弟子,是因为他想赚人事。
就和旦日、余红豆低调行事一样,刚成金丹的小莽非常讲规矩,也很懂事。
“你自己收好吧,我怕没命花。”
有的钱财不是自己的小身板能挣的,余红豆拎得清。
“红豆道友,你我也算好友,我就说句心里话。”
余红豆的脸色都变了,谁想跟你做好友?
“.你知道,变法的事,是群仙台上的仙尊们的共识。
湖州注定会成为变法在地方六州中的风起之地,以你的能力,此次去了后,肯定能找到破局的方法。
若是做出了功绩,仙盟内的道友、仙尊们,自然看得到。
一个紫府,二十年升四等,六十年升三等,一百四十年升二等,三百年升一等。
紫府的寿元七百二十岁,延寿简单,但又能延寿多少年?
红豆道友,仙盟的贡献不好挣,但我们若是把变法搞好了.对吧?”
仙盟对紫府的剥削设计其实已经相当拟人了,在大天地做三百年牛马就能升一等紫府,多好的待遇啊?
可以说,其中是没有瓶颈的,只要你愿意在大天地折损寿元为仙盟做牛做马,仙盟就会给你相应的待遇。
但.那是寿元啊,没有洞天法的时候,大家可以接受寿元随着时间流逝这一基本事实。
可现在有了洞天法,谁还愿意在大天地苦耗寿元做牛马?
而且,她总不可能在三百年的挣贡献、升紫府等级过程中,一直拿到在仙城内任职的好任务。
仙盟紫府的很多任务、职位,是伴随着巨大风险的。
老周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余红豆修的,还真就是最新的洞天法,开紫府时已经近四百岁——她更耗不起!
可以说,洞天法漫长的补道基、五行相生、洞天初蕴过程,对绝大多数筑基修士而言,就是事实上的死路。
总之,小王的条件是很实在的。
十缕洞天之精是小王的诚意,变法有成后分贡献,才是小王准备的杀招。
红豆,机会给你了,你选吧!
“你不可能这么好,而且变法有成算贡献的事情,是莽象仙尊和你承诺过吗?”
余红豆终究是心动了。
“红豆道友,看来你还是对我有误会,仙盟内,从仙尊们到我们十三个在仙城任职的,都没少有矛盾。
但这些矛盾都是正常的,大家毕竟是仙盟这个集体下的修仙者。
很多人说变法是保守派搞的,其实是错的。
变法不是保守派自己搞的,而是仙盟大部分仙尊共同推动的大事。
你虽是变法派的紫府修士,但也可以参与进来。
时代在发展,仙盟不可能永远不变。
不易者易也,变法是大趋势,变法也离不开变法派修士的参与。”
嗯,变法也离不开变法派修士的参与。
只能说修仙者的世界还是太狠了,保守派酝酿变法,藏了那么久,一朝抢过了变法派的意识形态纲领,并且顷刻炼化。
即便大修士对意识形态纲领没那么强烈的诉求,但这种事还是多少有些离谱。
“.我是仙盟的副盟主,不是保守派的副盟主。
这个机会给别人是给,给红豆道友也是给,那玉楼自然更愿意给你。”
王玉楼的态度很好,相当坦诚。
变法不能搞得只是保守派唱独角戏,这关系到他的紫府之机,他当然上心且小心。
另外,让余红豆这位变法派紫府去湖州,也能很好的利用她立场上的特殊性。
就湖州那地方,如果是颜康过去了,反而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你想让我去湖州做什么?”余红豆问道。
不是她被王玉楼轻轻松松‘骗到了’,而是王玉楼给出的理由很现实,站在大的利益框架下去看,王玉楼说的一点都没错,做法也相当妥帖。
“装装样子,受受夹板气,这事到了我这里,我必须处理,但又处理不动,只能出此下策了。”
上策是娶了长水,但这种上策,显然不好解决。
而湖州的矛盾太大,且特殊,根本不存在什么中策。
所以,小王如今的应对,差不多是极限了。
副盟主王玉阙都已经说动变法派的人去湖州调停了,你还指望他做什么?
总不能看着王玉楼过去,被神尊和水尊挤死吧?
那样死没意义啊.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上策办不了,王玉楼就按下策办,任谁过来了也难以做的比他更好。
当然,如果副盟主是个**,可能会想着让神尊收手,让一让水尊,要个三成就得了——那不是解决问题,而是找死。
余红豆被王玉楼提出的混账方案给恶心到了。
这根本不是冲着解决问题去的
“王玉阙啊王玉阙,你真不东西!
我受受夹板气就能解决问题了吗?”
小王嘿嘿一笑,道。
“问题真的要解决吗?”
问题,真的要解决吗?
这是个好问题,也是个多数人想象不到,无法理解的问题。
真传一句话,余红豆终于理解,王玉楼为什么能做仙盟副盟主了。
如果解决问题是一种思路,那不解决问题,为什么不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思路呢?
问题难办,就不办,尽力了就行。
打,利于变法杀人计划推行,赢。
不打,利于保守派内部稳定,赢。
两头堵,王玉楼个人的荣辱不重要,仙盟赢麻了啊。
水尊再厉害,也不能要求王玉楼直接帮他把金谷园神尊杀了吧?
把余红豆派去伸着脸,让两边爽抽一波,同时在派玉安过去卖卖惨,事情也就糊弄着过去了。
这怎么不是种解决方案?
仙盟存在了这么久,虎头蛇尾、不上台面的事情多了。
等事情过去,成为历史,到那时就是宜粗不宜细,大家继续在新的治理格局中继续走向胜利了。
至于过往的小小波折,不重要。
“王玉阙,那些小瞧你的人,未来估计会付出代价。”
红豆幽幽道。
不就是忍辱负重、唾面自干么,小事!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都是为天下修士服务嘛。
当然,洞天之精还是要的。
口号是说给底层修士听得,对于大修士而言,利益才是根本。
“十缕洞天之精少了,我要起码十五缕。”
面对红豆真人的提价,小王当即答应道。
“好好好,都是小事,等你从湖州回来我就给。”
余红豆沉默许久,很不解的反问。
“你凭什么当我是**?”
王玉楼一脸无奈的解释道。
“我现在拿不出来啊,我还想,是不是先找颜道友借点”
碎了,快碎了,余红豆的牙都快咬碎了。
真**不是东西啊,你这个**畜!
合着,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
王玉楼那种屁话,余红豆但凡信一句,她就走不到今天。
她压下起伏的胸膛,冷声道。
“我去湖州,但你记着,这十五缕洞天之精,你不能赖。
不然,我就让全仙盟的修士都知道,你王玉阙的气度!”
王玉楼笑着摇了摇头,道。
“我作为副盟主,拿自己的洞天之精贴补仙盟,是应该的,道友放心吧。”
给肯定是要给的,王玉楼不至于这么没品,只是付款周期稍稍长些,总不过分吧?
毕竟,我已经拿自己的小金库为仙盟做贡献,为变法做贡献了,你总不能要求我立刻卖血偿付,不合适。
——
视野从群青仙城一路往南,过了新京州,便是湖州。
湖州,万湖之州,水法兴盛。
太和水是修水法称尊的大修士,金谷园神尊作为龙族妖神,也是水法称尊的大修士。
作为仙盟上门,金谷园坐落于金涛海的正中央。
金涛海又名万里金涛,此地以无边的金花芦苇闻名,当遍布于水泽的金色芦苇花随风起伏时,恰似波涛汹涌的海洋。
所以,万里金涛又名金涛海。
至于金谷园为什么叫金谷园,则是因为神尊名为金谷园。
不过,金谷园神尊今日却以化身出了洞天,它没入宗门,而是无声无息的来到了一处自己的神庙中。
作为修法相法的金丹仙尊,金谷园神尊也把万里金涛打造为了自己的主场、道场。
任何一名其他大修士入了它的地盘,稍稍露些身形,它都能瞬间感应到。
而它所现身的神庙中,正好有位气度陈凝、不怒自威的中年人静立,中年人默默地看着龙型的神尊法相,似是在等待。
神尊法相忽然一动,本是九品紫铜铸就的法相,竟如活过来的紫龙般,从祭台上走了下来。
紫龙的身体边走边动,很快便化作了一名女子的模样,虽然依然浑身紫色,但能从其轮廓上,看出绝代的风姿。
女子跪在了太和水尊面前,恭声道。
“师尊,小园来迟了。”
庭院深深深几许,楼高不见仙阙路。
天地间,又有几人知道,金谷园神尊是太和水尊的弟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