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刊登《最后一课》过了半个月,其在文学之外的风波才渐渐平息。
在这场风波里:
张潮的创作能力再次得到读者和业界的双重认可,即使其对“未来”的构想引发了不小的争议,但也被认为不失为一种可能发生的现实;
《收获》杂志收获创刊以来最高的单期销量,甚至超过了当年刊载《平凡的世界》第一卷那一期,还带动了「长篇专号」的预定量;
《青春派》杂志虽然一度被质疑与张潮有了“嫌隙”,但「微博网」上一张张潮和大伙儿一起吃铜锅涮肉的照片却打破了谣言,并意外开启了在「微博网」上分享日常的先河;
读者中已经为人父母的,反思了对孩子的教育是不是逼得太紧,然后悄悄放松了点缰绳;
读者中还是孩子的,感受到了张潮这个榜样对他们成长的关心,内牛满面;
于华、苏童等张潮的老师,频频受到媒体的邀请,想让他们谈一谈对《最后一课》的看法;
刘慈欣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科幻家,更是备受关注,他撰写的解读文章被不少报刊、杂志转载,竟然给他带来了一点意外的零花钱;
企鹅、阿里等企业开始认真研究张潮中那些与生活息息相关的场景的实现可能性……
于是,只有辛东方和老俞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沉默了半个月的文学批评界终于在《中华读书报》上发出了第一个关于《最后一课》的专业书评:《最后一课》——在加速时代中打捞人性的沉船。
【张潮的短篇《最后一课》以冷峻的现实主义笔触叙写了未来的生活百态,以“明天”为视角,解剖了当代中国教育生态的病灶。
同时他还借主人公与自己的同名镜像,展开对时代加速度下人性异化的深刻反思。这篇作品既是对传统现实主义文学边界的突破,也是对当下社会精神困境的一次精准叩问,其文学价值与人文厚度值得深入探讨。】
【《最后一课》采用了双线嵌套的复调结构:一条线索聚焦江城教师张潮在体制内的最后一课,另一条描绘其投身教培行业后的沉浮。
这种结构并非简单的今昔对比,而是通过时空的错位与意识的流动,构建出个体命运与时代洪流的互文关系。】
【张潮的语言充满精确的颗粒感,如“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边缘,像一场微型雪崩“的比喻,既呈现物理世界的细微震颤,又隐喻知识传递的崩塌。
这种对日常细节的显微镜式捕捉,使文本在纪实性与象征性间取得微妙平衡,既延续了先锋文学的实验性,又未堕入晦涩的窠臼。】
【更深刻的是对中产阶层精神困境的解剖。张潮将教培教师的堕落过程,与家长群体的集体焦虑并置:前者在利益驱使下贩卖知识尊严,后者为抵御“阶层跌落“恐慌而陷入教育军备竞赛。
这种双向异化暴露出在物质丰裕时代,工具理性对人文价值的全面侵蚀。中“卷“这个核心意象,既是社会竞争的白热化隐喻,也暗示着人性在生存压力下被迫蜷缩的生存状态。】
文章最后的总结也十分有力:
【《最后一课》的价值不仅在于其对社会病灶的诊断,更在于它以文学的方式为加速时代留存了一份精神档案。在这个意义上,延续了鲁迅“揭出病苦“的现实主义传统,又以未来叙事的实验性拓展了文学的边界。
它提醒我们:真正的文学从不是时代的应声虫,而是人性沉船的打捞者,在社会发展的湍流中打捞那些即将消逝的精神特质。】
这篇文章写得固然不错,但是更让人震惊是它的作者,竟然是两年前和张潮“大战”过一场的著名文学批评家白晔。
“张白之争”后,白晔黯然辞去了「中国文学批评学会」会长的职务,专心教职工作,甚至回绝了许多文学相关活动的邀请,没到退休年龄就一副要归隐山林的架势。
谁知道老头不声不响的,一出手就是王炸。
有什么比昔日“仇人”放下恩怨,甚至开始帮你更有戏剧效果的?所以一时间白晔竟然抢了其他所有人的风头,包括余华、苏童两位张潮老师,也要看他在媒体面前义正辞严地表态:
“我对《最后一课》的评价完全出于作品,而不是张潮这个人,更与我和张潮之间的关系无关。”
“张潮没有联系过我,我也没有联系过张潮。”
“《最后一课》我一晚看完,一周思考,一周成文,我认为是近年来自己写得最好的一篇。”
“稿费一千两百五十块七毛二,没有收其他的任何一分钱。”
“好的作品就应该夸……张潮以前的作品?也没有不好,我们只是有些审美方面的分歧!”
“我再强调一遍,作为一个专业的文学批评作者,我对任何作品都不会有‘成见’,一切评价都出于公心。”
……
应该说,白晔的复出给予了文学批评界很大的信心和鼓舞,毕竟两年前的风波让这个专业的基础都被动摇了,各个大学中文系里,考文学批评研究生的学生都少了不少。
既然有白晔的“珠玉在前”,那大家自然踊跃表态,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是名为《戏仿·颠覆·再造——论「最后一课」如何让未来照进现实》。
这篇文章的作者笔名「石岸」,他的观点相比白晔,更具有文学深度:
【张潮的《最后一课》以先锋笔触解构了传统现实主义文学的边界,通过对都德同名经典的戏仿与颠覆,构建出一部兼具未来寓言性与现实批判性的文本。
这部作品不仅以文学实验的勇气重塑了“未来叙事”的范式,更以冷峻的目光穿透时代迷雾,在虚构与真实的交迭中叩问人性的沉浮。】
【以都德《最后一课》的叙事框架为基底,却以反崇高的姿态消解了“最后一课”的悲壮性。韩麦尔先生的爱国宣言被置换为张潮的辞职闹剧,课堂的庄重感在学生的漠然与教师的自我感动中坍塌。
这种戏仿并非简单的解构游戏,而是通过经典文本的互文性,是对教育神圣性的祛魅。当主人公幻想学生如小弗朗士般含泪铭记自己的“最后一课”时,现实却以试卷折成的纸飞机击碎幻想——这种荒诞的落差,恰是当代教育困境的隐喻。】
【张潮创造性地将“卷”这个俗常词汇提炼为文学意象,精准捕捉到中产阶层在阶层跌落恐慌中的集体无意识。当家长林夏在深夜凝视手机里的“家长群”时,房贷的数字与孩子的成绩在屏幕上幻化为具象的精神牢笼——
这种将抽象焦虑转化为视觉压迫的叙事策略,让未来图景成为现实困境的映射。以近乎病理学解剖的精确性,在“尚未发生”与“正在发生”的暧昧地带,刻画出时代的精神症候。】
【在这里,我必须再强调一遍张潮对“卷”这个词的创造性运用!区分一个天才作家和一个平庸作家的分界线就是,天才作家能拓展人类的语言边界。
在这点上,是不分通俗文学或者严肃文学的。它代表的是一个作家对本民族语言的贡献。正如孔子所说:“不知诗,无以言。”当“卷”这个词逐渐成为人们日常口语的一部分,《最后一课》这部作品就注定不会被人忘记。】
【在戏仿中颠覆,在颠覆中再造,最终抵达的并非对未来的悲观预言,而是对人性可能性的执着叩问——正如火灾现场那个仰望天空的白衬衫身影,在废墟之上始终存在着重生与重建的希望。】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这个「石岸」就是之前写《以“漫长的90年代”为起点,审视“80后”的代际视角——以张潮作品为例》的作者。
不过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这篇作品前面附上了「石岸」这个作者的介绍,大家才发现他竟然是个刚刚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年轻人。
也就是说他写下《以“漫长的90年代”为起点……》一文的时候,才读大二?
这就有点让人难以置信了。要知道写文学批评可不是写「读后感」,是需要深厚的理论素养与海量的文本积累的,某种程度上说,难度甚至要超过张潮这样年少成名的作家。
毕竟自古“天才作家”常见,“天才批评家”却实在鲜有先例。
所以一个大二学生就能写出那样的文章已经令人惊叹了;而他现在写出的《戏仿·颠覆·再造……》一文更是彰显了其天才的洞见力。
“好像自从出了张潮以后,一切都有点不太一样了……”逐渐成为一句流传在文学圈内部的低语。
在张潮之前,中国文学已经经历了十多年的低潮。在历经了八十年代全民性的文学狂热并退潮以后,整个九十年代,除了早逝的王小波,中国竟然没有诞生一个具有指标性意义的作家。
以至于进入到21世纪,在各大文学期刊上打头阵的还是那一批七十年代、八十年代出头的“老人家”。
但出现张潮以后,不仅是他一个人在文坛弄潮,更带动了一批年龄与他相仿的年轻人在文学道路上开始冲刺,同时各大期刊也更愿意刊登他们的来稿了。
同时文学市场也出现了明显的回暖,无论是严肃文学领域还是类型文学领域,都开始涌入大量青年读者。
他们要么是张潮的书迷,要么就是因为张潮重新关注到原来中国还有这么一批在默默创作的同龄人,而不全是那种姿态叛逆或者造作浮夸的所谓“文坛新势力”。
无论有意还是无意,张潮都成了他们的引领者,也是他们当中走得最远的那个。
就像石岸在文中所说,张潮的作品甚至在潜移默化地改变人们的观念与表达习惯——从校园暴力到住房焦虑,从乡土之愁到教育之忧——他就像一个高明的琴师,不断用作品拨弄人们心中的弦。
在《最后一课》发表后不到一个月时间,白领、学生之间用“卷”来互相调侃已经成为一种常态。
看到同事深夜还在加班:“别卷了,再卷我就要失业了……”
看到同学熬夜都在刷题:“你这是要把我们都卷死啊!”
看到同行压低了售价:“不怕自己把自己卷死吗?”
……
甚至就连《人民日报》的一篇社论,标题都是《搞好教育要警惕低效“内卷”》。
张潮自己倒没有对此有多大意外,毕竟他已经见证过这次词汇在后世如何爆火并成为人们日常表达的高频用词的。
此刻他正坐在书桌前,眼神悲悯,手里握着一瓶黑色、冒着泡泡和白气的液体。几乎已经站在“作家”顶点的张潮想起了那句话——“在符合自己预想的时代潮流里,在关键的节点,服下魔药……”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手中的黑色液体一饮而尽……
十秒钟后——
“嗝~~~~~~~”张潮打出一个巨长无比的嗝,眼神迷离,似乎达到了生命的顶点。
这就是运动以后喝下一杯冰镇可乐的舒爽吗?即使这样的日子已经重复了两个星期,他还是很享受这一刻!
在深圳逍遥的他,每天的生活都十分简单——早上9点起床,去小区外面吃个肠粉,然后爬一下莲花山公园或者塘朗山公园;
中午自己随便做点简单的饭菜,或者干脆就在饭店解决;下午睡个午觉,起来以后就去附近的球场和一帮大学生、社会青年打两个小时篮球。
回来洗个澡休息一下,再去外头吃个晚饭。然后打游戏、,一直到晚上10点钟,才打开电脑写写自己的。
写写改改一直到凌晨一点钟,准时**睡觉。
但是六月中旬,一通电话打破他这种规律而又无聊的宁静生活:“张潮,你怎么能让《青春派》刊登那种诗歌?这是对读者极大的伤害!
你怎么能把如此剧烈的悲伤留给读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