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无双蹲在房梁之上，一边摩挲着袖口中的软剑，一边凝神细听着唐招提寺外面传来的动静。
在她旁边的房梁上，奈奈子被三好亮太用刀鞘和梁柱构成的三角框在其中，两人都是一脸紧张，额头不断冒出虚汗来。
仿佛只是短短的一会儿，却又像是漫长到叫人发疯的时间之后，外面安静了下来。
鹿无双对着两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跃下房梁，小心翼翼地朝着外面摸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李淼的调笑声。
“那么小心做什么，难道觉得我会输吗？”
鹿无双长出了一口气，脚步轻快地奔向门外，踩着从门缝涌入的血水形成的血泊，推开寺门，走到了李淼的身侧。
“大人……”
她担心地观察着李淼。
李淼现在毕竟还是重伤状态，就算能赢，也未必不会牵连伤势。而她细看之下，还就真得发现李淼的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了一些，而且嘴角竟然隐隐有一丝血色。
“您没事儿吧？”
李淼倒也没有骗她，笑着说道。
“杀了几个还算凑活的对手。”
“手痒，强出了三招。”
鹿无双遥望了一眼，再没有找到任何一个活物，她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对着李淼问道。
“结束了吗？”
李淼笑着摇头。
“没有。”
“关键人物内讧，活着的那个跑了，死的只是些喽啰。我过会儿要去延历寺，那里才是今日一战的终点。”
鹿无双皱了皱眉。
“大人，我不太明白。”
李淼简短地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包括他通过耳功听到的源朝良和僧人之间的对话，虽然他不懂东瀛话，但记住一些关键语句的发音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鹿无双听完之后，将源朝良和僧人的对话翻译后复述了一遍，而后沉默良久，才迟疑着开口道。
“大人，似乎有些东西能串起来了……您看看我说的是否正确？”
见李淼没有反驳，她便缓缓说道。
“千年以前，达摩尊者来到东瀛，传下佛教法门，这便是东瀛佛教的源流。至于原因，我想他应该是想借佛教抗衡神道教。”
“而后他被所谓的‘天照大神’杀死，尸体被藏入出云大社神像之中，同时那个‘天照大神’改造了佛教，将其变成了磨炼神道教信徒的工具。”
“再然后，就是八百年前鉴真大师东渡，那时候他察觉到了东瀛佛教的本质，并尝试着将其导入正途。”
“结果，东瀛的僧人们已经习惯了不修清规戒律也能精进武功的现状，并因此将鉴真大师视作仇敌，将其送入了神道教的包围之中，送掉了鉴真大师的性命。”
“双方应该就是因为鉴真大师之事产生了某种共同剿灭‘天魔’的默契，这才有了今日的联手围剿。”
“这便是发生在东瀛的、三丰真人东渡之前的事情。”
李淼点了点头。
“虽然缺失了大部分细节，但整体而言应该大致如此……你察觉到其中的关键点了吗？”
鹿无双点点头，竖起三根手指。
“其一，天魔。”
“达摩尊者、三丰真人、鉴真大师，您和明教教主，五个人被他们称为天魔。”
“但无论是破坏、杀戮还是境界修为、出身信仰，您和明教教主都与前面三人几乎没有共同之处，他们为何要将您二人与其余三人划为一类？”
“只是因为同为中原渡海而来的高手吗，我觉得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其二，天照大神。”
“且不论此人到底是谁，又是何等境界，也先不论此人想要的是什么。”
“关键在于——在鉴真大师东渡和达摩尊者逝世之间的这段时间里，他消失了，不然他不会坐视鉴真大师破坏他在延历寺功法中留下的陷阱。”
“鉴真大师境界与达摩尊者差得太多，即使宽泛估计，也不会比您更强……能杀死达摩尊者的高手，杀死鉴真大师应该不会太难，他为何没有出手？”
“是被达摩尊者伤到了根本吗？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没死，不然达摩尊者不会在自己的尸体上留下对敌的后手才对。”
“但如果他已经不能杀死鉴真大师，那三丰真人又为何失踪，谁能叫他失踪？这是东瀛所有问题的关键。”
一连串说了半天，鹿无双有些气喘，但看到李淼带着鼓励意味的视线，她陡然来了劲头，忙不迭往下说道。
“其三，信徒！”
“天照大神改造佛教，是为了培养狂信徒。达摩尊者传下佛教，多半也是为了减少神道教的信徒。”
“而鉴真大师东渡传法，很可能也是为了压制神道教信徒的发展。”
“他们的争斗核心，始终都在围绕着信徒。但……为什么？”
“人又不能吃香火，被跪拜得再多也无益于武道精进，这些宗师们和那个神秘的天照大神，为何争夺这无用之物？”
她终于将想法尽数道出，心底却依旧忐忑，因为她说的与其说是三个关键，不如说是三个问题，她不知道能否让李淼满意。
李淼笑了笑。
“说得不错。”
“关于所谓的天魔，现在还没有头绪；关于天照大神的身份，现在有徐福和河上丈人两个备选，但还需更多证据才能确认。”
“倒是关于信徒嘛……”
李淼想起了一个人。
郑安期。
他在南京城举办了一场法事，并准备借此圆满玄览，杀死李淼和安期生。
那场法事的关键，也可以说是信徒。
联想到天照大神改造佛教，只是为了追求更狂热、更坚定的信徒一事，其中便隐隐有些联系串了起来。
李淼捻动手指，忽然说道。
“说起来，小鹿，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古往今来，江湖上英雄如过江之鲫，为何只有达摩三丰两位能攀上武道顶峰？”
鹿无双迟疑了一下。
“想过，应该没有江湖人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大人的重点是？”
李淼手指一顿。
“为什么只能是他俩？”
“为什么偏偏是道教和佛教？”
“天下门派，绝大多数都是世俗门派，千年来门内出过的天骄理应比道佛两家多出无数倍才对……为什么他们没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