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们出一个错,他们就能围上来,说—你们秦律是假,你们秦制崩了!”
“然后再慢慢收回人心!”
张青松点头:“那我们怎么办?”
秦浩看着地图,缓缓道:
“我们不改!”
“继续守!”
“每设一个新村,就让他们看一个新村怎么活!”
“每出一份新契,就让他们知道一份契能护一个家!”
“每一个归户活得下去,就是我们的‘军’!”
“这些百姓,不再是被保护的人!”
“他们是—我们的兵!”
“兵不在手中!”
“兵在地上!”
“兵在一个个村子,一条条契,一句句律!”
“他们要灭我们,不是拔我们的城!”
“是拔我们的根!”
“那我们就把根—扎到他们地底!”
“等他们真的动兵时!”
“我们不出兵!”
“我们就等—他们的百姓,自己站起来!”
“我们,便赢!”
四月初一,秦地南境出现了第一起“归户案”。
不是归户犯事,而是归户被害。
南平郡下辖一个新设小村,名为河庵寨,三十七户,都是从楚地逃来的旧工户,在秦地落户才四个月。
那晚,他们自设的“约坊”突遭袭击,半夜起火,卷宗、契文、律书尽焚,讲律者当场遇刺身亡,尸首被丢在村头祠后,嘴里被塞了一张写着“伪律害民”的纸。
这事当夜即报,东风军未出动,但军中特设情报司已秘密介入。
香妃手下暗线连夜走访,结果不出预料,袭击者不是流匪,而是楚地一支所谓“乡义团”的人,假借反秦之名,越境潜入,目的只有一个:毁村、烧律、杀“样本”。
消息传回王府,张青松将案宗送到秦浩案前,神情不动,只问:
“这,是第一刀!”
“他们动了!”
“不是大军,不是堂上,而是—借手!”
秦浩将那张从死者嘴里掏出来的纸摊在案前,盯着那几个字许久,才轻声道:
“他们这是在给归户百姓传话!”
“说得不是我们害你!”
“说的是—你信秦律,你就要死!”
香妃说:“要不要立案?”
“杀讲律者,不论出自何方,依法该以‘扰我律道、伤我民制’罪定重典!”
“若不立,就会让人觉得我们怯了!”
秦浩没点头,只说:
“查!”
“查得越细越好!”
“查出他们从哪来、过了哪道、用了谁的名字、借了哪个山口的路径!”
“我不要大张旗鼓!”
“我要在他们下一次出手之前,把他们埋在山里!”
张青松低声:“那归户这边怎么办?”
“他们害怕!”
“河庵寨是试点之一,讲律者是亲册持牌人,死得若不明不白,之后谁还敢讲?”
秦浩道:
“我们不能护他们一辈子!”
“但我们可以让他们知道,他们讲的不是我给的东西,是他们自己愿意讲的‘理’!”
“这事不能由我来判!”
“我下令,他们会说:‘是秦王撑的!’”
“他们一旦把律当成我撑着的,就会怕我不在之后就没了!”
“所以,得他们自己判!”
“三日内,由归户村代表自立一审会!”
“十个村,各派一人,自选判者!”
“由归户民自判此事!”
“我不插手,但我发文一句:‘所判之义,秦王不违!’”
香妃看着秦浩,神情微动。
“主公,是在让他们知道,秦律,不是靠你在才立!”
“是靠他们自己—信!”
秦浩点头。
“律,若只靠王,那就不是律,是令!”
“我不是要天下人信我!”
“我,是要他们信他们自己!”
“他们要知道,他们的命,是因为他们信理,不是因为他们拜我!”
张青松领命,三日之内,各地归户村自发推选了“十人断会”。
十人皆是老者,无爵无职无兵无籍,唯独一点—都是被迫弃国的人。
他们曾在十八国的某一处村落中失过地、丢过人、被逐、被征、被逼。
如今,他们坐在秦地的断案台上,面对着那张血字写的“伪律害民”纸条,一个个拿起笔,颤抖着写下:
“此人信律,为正!”
“遇害非罪,是他人妒理!”
“理不可辱,书不可焚!”
“秦不审,民可审!”
“是案—为逆!”
此言一出,律司当夜发文:
“案由归户村自断,律司予以认定!”
“涉案人员将由秦境法司秘密缉查,不以口供为凭,只以线索为据!”
“若查实为外地人越境犯案,将不论藩属,以谋乱之罪处!”
这一纸文书下去,天下惊。
归户百姓拍案称赞:“我们有我们自己的判!”
十八国官府却一片骇然:“秦地不但立律,还让民判民事!”
这不是“王建国”。
这是“人立国”。
他们终于看明白了。
秦国现在做的,不是扩疆,不是压兵,不是问鼎中原。
而是在一点一点地—把整个“天下”的定义,从“由上而下”,变成“由下而上”。
他们不再用刀争权,而是用“人认不认你”来决定你是不是“王”。
而这,是最可怕的。
因为这种权力,不靠世家,不靠宗庙,不靠王命,不靠天道。
只靠一个人、再加一个人、再加一千人、一万人。
最终,靠“百姓自己说”—谁能当这个王。
十八国乱了。
不是边乱,是心乱。
齐国那边出现了“反律书”—一群学子在夜里手抄伪造的“秦律”,私传,口讲,甚至还模仿秦地“教约台”的模样,在村里摆桌设案,一本正经地为邻里断事。
吴郡边上则出现“自判村”,百姓自行选出三人执印判事,凡有争执,不报县衙,只来“约坊”,并留下牌匾:“不求人,只问理!”
蜀地的反应更直接—他们砍了十几处“仿秦聚所”,流放三百余人,连带严查“秦人言者”,凡有人在市中说出“律”字,皆被以“口传伪言”拘押。
香妃每日的情报已堆至案旁,不再是一纸卷宗,而是一摞摞纸,写满了“新言”。
“我们不是来反的!”
“我们是来看清楚谁还在骗人!”
“他们说我们是逃民,但我们现在,比他们活得还明白!”
“秦地的‘规矩’是说得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