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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义从的马蹄踏过长安的青石板路,蹄铁与路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在街巷间回荡。这支曾在幽州草原上令异族闻风丧胆的精锐,此刻队列齐整,白马银鞍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连马鬃都梳理得一丝不苟,透着股久历沙场的沉凝气度。
不多时,队伍便来到了凉王府外。这处昔日的皇城禁地,如今虽改称凉王府,却仍保留着当年的规制——外城开阔,设有廊柱与卫兵值守,朱漆大门上镶嵌着铜制兽环,透着威严;穿过外城的广场,才是内城的正门,那里宫墙高耸,檐角飞翘,依稀可见当年皇家的气派。
守在外城门口的卫兵见白马义从到来,早已依令列好仪仗,虽不及迎接马超那般盛大,却也站姿挺拔,礼数周全。领头的女将勒住马缰,白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清亮的嘶鸣,她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干脆,银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目光扫过眼前的王府外城,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这处曾居住过的皇城,如今竟成了西凉的府邸,世事变迁,真是令人唏嘘。
宫门守将高明,正是前年与袁谭潼关大战中立下战功,被李儒提拔为皇城守将,此刻他身着甲胄,立于内城门前,神色肃穆却不失礼数。见公孙柔等人行至近前,他拱手行礼,声音沉稳:“公孙将军远道而来,府中已备下款待。只是府内规矩,外臣亲卫需在外城等候,还请将军见谅。”
公孙柔闻言,脸上并无半分不悦,反倒嘴角微扬,露出一抹飒爽的笑意。她抬手摆了摆,对身后的白马义从朗声道:“你们在此待命,不得擅动。”说罢,只点了身旁十余名女卫——个个皆是劲装束发,腰间佩刀,眼神锐利如鹰——“随我来。”
话音落,她率先迈步,银甲在宫墙的阴影里反射出冷光,步伐沉稳而坚定。那十余名女卫紧随其后,脚步声整齐划一,与周遭朱墙琉璃瓦的静谧形成鲜明对比,却又奇异地透着一股协调的锐气。
内城门前,文武官员早已依序列成两列,青袍与甲胄交错,透着肃穆的气度。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宫道尽头,待见着走来的一行人,不少人都悄悄睁大了眼,忍不住低下头窃窃私语。
那为首的公孙柔一身银甲自不必说,身后跟着的十余名护卫,虽也穿着利落的劲装,腰佩短刀,可那身形、步态,分明都是年轻女子。甲胄在她们身上少了几分粗砺,多了几分别样的英挺,却也让见惯了糙汉武将的文武们暗自纳罕——公孙家竟派了支女卫来?
李儒站在马腾身侧,本是一脸从容,眼角余光扫过公孙柔那张英气的脸时,却猛地心头一沉,暗自叫苦:怎么是这小姑奶奶?在并州时,他与公孙家打过交道,为了拴牢公孙家绑上西凉的战船,甚至明里暗里对这小姑娘暗示过许多。他下意识想往后缩,脚步刚动,就被身旁的马腾拽住了。
“先生,公孙家的人到了,咱们迎上去。”马腾浑然不觉,脸上带着笑意,拉着李儒便往前迈步。
文武官员们见状,也纷纷整了整衣袍,跟着迎上前去。一时间,原本窃窃私语的内城门口安静下来,只剩下靴底踏过石板的声响。李儒被马腾拽着,心里直打鼓,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只盼着这位小姑奶奶此行是来道贺,而非来添麻烦的。
公孙柔见众人相迎,停下脚步,微微颔首,声音清亮:“小女公孙柔,听说凉王在草原凯旋而归,不日便要返回长安,特来拜见马老将军与凉王府诸位。”
马腾拱手笑道:“公孙姑娘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快请进。”说着便侧身相让,眼角的皱纹里满是热忱,全然没察觉身旁李儒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马腾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文武百官,朗声道:“既是女眷到访,诸位公务繁忙,先各自回去吧,有事再另行传召。”
众人闻言,纷纷拱手告退,临走时还忍不住往公孙柔一行人的方向多瞥了几眼,显然对这支女卫队伍仍存好奇。
待官员们散去,马腾才对一旁的马休道:“去把你母亲请来,让她陪着公孙姑娘说说话。对了,再去请你白儿嫂嫂过来,她性子活络,能陪着解闷。”
马休应声而去,脚步轻快地往后院走。
这边公孙柔目光一转,落在马腾身旁的李儒身上,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她不动声色地往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音道:“李儒先生,别来无恙?”
李儒正琢磨着怎么躲开这小姑奶奶,冷不防被点名,只能硬着头皮拱手:“公孙姑娘客气。”
“客气就不必了。”公孙柔声音更轻,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凉王不日便要归来,你先前在并州说的事,我这边已按约来了。如今人就在这儿,还指望先生你从中说和。”
李儒手一抖,揪着胡须的力道都重了几分,心里直叹“怕什么来什么”。当年为了拉拢公孙家,他确实在并州提过公孙柔与马超,谁知这姑娘竟如此当真,还选在这时候找上门来。他偷眼瞧了瞧马腾,见老将军正望着内院方向,似在盼着家眷出来,并未留意这边的私语,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却更觉头大如斗,嗨,这叫什么事。
他只能含糊应道:“姑娘放心,既说了,自然会办。只是此事需从长计议,先请入内奉茶吧。”
公孙柔挑眉一笑,似是看穿了他的窘迫,却也不再紧逼,只道:“那便有劳先生了。”
说话间,马腾的夫人已带着侍女匆匆赶来,见了公孙柔,满脸热忱地迎上来:“这位便是公孙姑娘吧?一路辛苦,快随我进来暖和暖和。”
公孙柔敛了锋芒,笑着与马夫人见礼,一行人转身往内厅走去。李儒跟在后面,只觉得脚下的路比当年在战场上闯枪林箭雨还要难走,手里的胡须都快被揪掉半缕。
马休快步来到内院,见董白正与蔡文姬、张琪英等人围坐在暖炉旁说话,忙走上前道:“嫂嫂,父亲让您过去一趟,公孙家是公孙姑娘来了,让您陪着说说话。”
董白闻言,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狐疑。她对公孙柔的名号并不陌生——早几年曾入宫为妃,后来西凉军攻破长安先帝突然崩逝,还是马超安排人将他送回公孙家,如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凉王府?
“公孙家的人?还是位姑娘?”张琪瑛眼睛一亮。
“咱们也去瞧瞧吧?”张符宝也按捺不住好奇,“这突然前来,听着其中是有故事。”
蔡文姬却微微蹙眉,沉吟片刻,悄悄凑到董白耳边,声音轻得像羽毛:“姐姐,我瞧着这事怕是不简单。公孙家与咱们西凉虽有往来,但是这一直也没见她来过,大王马上便要回来,她这时候前来,恐怕是为私事。”
董白柳眉一挑:“私事?她与咱们凉王府能有什么私事?”话虽如此,心里的疑团却更重了。她忽然想起公孙柔那“先帝皇妃”的身份,眸光一动,心里渐渐有了计较。
“马休,”她放下茶盏,语气沉静下来,“你去卢府一趟,请卢婉姐姐也过来。就说有远客到访,请她过来帮着陪陪。”
马休愣了愣:“请卢婉姐姐?”
“嗯。”董白点头,眼底闪过一丝锐利,“那公孙柔曾是先帝皇妃,卢婉姐姐昔日是先帝皇后,论起身份,总要周全些。你去吧,我们随后就到。”
马休虽不明就里,却还是应声去了。
张琪瑛不解道:“为何要请卢婉姐姐?”
董白理了理衣袖,淡淡道:“刚才文姬妹妹说的不错,公孙柔此时前来,恐怕是奔着超哥来的,她既是先帝旧人,让卢婉姐姐出面,更合适叙旧。”她没说出口的是,卢婉身为前皇后,气度沉稳,身份上压着公孙柔,有她在,想必公孙柔轻易不好开口。
蔡文姬何等聪慧,瞬间明白了董白的用意,轻轻点头:“姐姐考虑得是。”
几人不再多言,各自整理了衣饰,随着引路的侍女往正厅方向走去。董白走在最前,步履从容,心里却暗自思忖——这公孙柔突然到访,还偏选在马超归来前夕,若真是为私事,那所谓的“私事”,恐怕与她们最牵挂的那个人,脱不了干系。
马休到了卢府,见了卢婉,把董白的意思一说。卢婉闻言,眉头微蹙,心里暗自犯难。她与公孙柔同为先帝身边的旧人,一个曾是皇后,一个曾是皇妃,如今在这西凉王府相见,总免不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本不想去掺和这些。
可转念一想,董白既是开口相请,她又不好驳了面子。董白如今在马家的地位明明白白,是众人认可的儿媳,行事也向来周全。自己与马超之间的情分,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面对董白时,气势上难免先弱了几分。
“我知道了。”卢婉定了定神,对马休道,“你稍等片刻,我换件衣裳便随你去。”
她回到内室,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选了件素雅的湖蓝色衣裙,既不失身份,又不显得张扬。整理好心绪,她才走出房门,对马休道:“走吧。”
一路往凉王府去,卢绾望着街旁的红灯笼,心里却在琢磨——公孙柔突然到访,董白又特意请自己过去,想必不只是为了应付场面那么简单。只是不知这位昔日的皇妃,今日前来,究竟藏着什么心事。
到了凉王府内院,董白等人已在廊下等候。卢婉走上前,与董白相视一笑,轻声道:“听说来了远客?”
董白握住她的手,语气温和却带着笃定:“有姐姐在,我心里便踏实了。”
几人一同往正厅走去,脚步轻快,虽然说说笑笑,但总有些刀光剑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