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3-EP4：巴风特（8）
【和我有关的不实间谍丑闻可能凸显了G DI一部分**家剥夺非蓝区公民基本人权的迫切需求。】——亨利·刘，2074年。
……
雷夫·瑞奇塔提沃迈着大步走进了轨道电梯底部的大厅，颇有些骄傲地向一旁面面相觑的工作人员炫耀着自己身上款式有些特殊的工作服，并热情地和每一个与他擦肩而过的新同事问好，但他的热情却没有收到应有的回报：其他轨道电梯工作人员或是木讷而僵硬地点头，或是唯恐避之不及地转身离开、生怕和雷夫说上几句话便会毁掉他们的一天。
人们内心的成见还真是出人意料地强大，维持着尴尬而不失体面笑容的雷夫想着。他并未加入任何一家轨道电梯运输公司，将他派遣到这里的是他效力的太空建筑公司。普劳德殖民卫星已经在GN粒子反应弹制造出的闪光和黑暗深渊中灰飞烟灭，太空建筑公司自然要为那些从殖民卫星上侥幸逃脱又很快调整好了心理状态、有资格重新返回工作的雇员寻找合适的去处。经历殖民卫星危机之后，担心这些死里逃生不久的雇员一旦受到外界刺激就会重演卡姆巴尔·穆罕默多夫故事的太空建筑公司与轨道电梯运输公司达成了协议、把幸存者暂时分别安置到轨道电梯从事些太空建筑材料运输工作以确保其他太空建筑工程不会因殖民卫星危机余波而停摆。
太空建筑公司希望轨道电梯运输公司能够妥善地照顾自己的员工，不愿让轨道电梯成为下一场重大危机上演地点的轨道电梯运输公司也照做了，但那些照本宣科的说辞和公司内部通知并不能打消轨道电梯工作人员对这些新同事们的疑虑。普劳德殖民卫星的幸存者要么是过分施压、导致数万太空建筑工人叛乱的罪魁祸首，要么就是还没来得及加入叛乱的人类之敌预备役，这对曾经真切地感受到殖民卫星威胁的轨道电梯工作人员而言是不需证明的真理。被充满敌意的视线包围着的雷夫尝试了多种办法来突破轨道电梯工作人员的孤立和封锁，但他的数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无奈之下，雷夫放弃了融入轨道电梯管理和运输公司员工之中的打算——这里不过是他暂时的栖身之所，还有更重要的使命等待着他去完成。愉快地哼着乐曲的年轻人和其他几名同事奔往轨道电梯另一侧的货物中转站，监督着工程机器人完成了货物装卸工作，又一同护送这批货物前往距离他们最近的大型货梯，那里有数名A-LAWS士兵和四足多功能全自动战斗机器人等待着他们。
“稍等一下，我们照例要进行检查。”说这话的黑皮肤A-LAWS士兵也有些无精打采，他在过去的几天里可能已经重复这句话成千上万次了，“是建材型的E碳材料吗？扫描结果显示一切正常，上去吧。”
“多谢。”雷夫向着附近看了看，他在冷库附近发现了更多绿衫军的踪影。昨天这里还没有这么多A-LAWS士兵，他们大概是在昨日深夜至今天凌晨期间赶来这里的。“又要举办大型活动？”
“我们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恪尽职守的A-LAWS士兵当然不可能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全部告诉雷夫，他只说自己是按照长官的命令行事，“电梯到了，你们快些上去吧。来，大家快让开，别耽误了他们的事！”
雷夫跳回叉车上，驾驶着叉车进入货梯，他的其他同事们则紧张地跟随在他身旁。这些真正的轨道电梯运输公司员工起先听说来自太空建筑公司的年轻人过去只是在中东地区负责太空移民和太空建筑工人派遣工作的办公室官僚，即便是地球联邦总统布莱恩·麦克凯恩的表彰也不足以消除他们的疑虑，但雷夫在加入新工作队伍不久之后就凭借着自己的出色表现赢得了轨道运输公司员工们的信赖。面对着愿意主动揽下所有工作且总能把一切快速办好又能言善辩的年轻员工，资历更老些的员工也乐得过几天轻松的日子。
【希克萨、拉尔斯，你们找到密室了吗？】与叉车和货物一同随大型货梯向上加速上升的雷夫尝试着用脑量子波联系轨道电梯内的另外两名同伴，【格兰杰先生的情报是正确的，地球联邦高层明天很可能会来到这里参加纪念活动或是庆祝活动。】
【我们已经到了。放心，有拉尔斯在，沿途没有任何设备能记录我们的行踪。】身处轨道电梯内部的希克萨·费米好奇地打量着眼前布满灰尘的废弃仓库、思考着这处密室长期以来能够逃过轨道电梯管理机构、运输公司以及地球联邦各方关注的原因。【听说，这就是亚历杭德罗·科纳当时秘密为座天使高达小队准备的落脚点之一。】
【没错。格兰杰先生还说，毕赛德·佩恩也利用这个缺少各方监视的盲区成功地夺取了科纳家族提供给UN军的一部分GN-X控制权。轨道电梯上下都是A-LAWS士兵，你们频繁走动肯定会引起他们警觉，不如就一直留在这里待命吧。】
“这地方不安全，希克萨。”拉尔斯的声音从后方追上了希克萨。眼前卷起的大片灰尘对穿着不合身工作服的古代拟变革者而言仿佛不值一提，上百年来游走在人类社会边缘、经常过着形同原始人生活的他所经历的一切是希克萨难以想象的。“依靠不光彩的手段和种种阴谋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利邦兹会想方设法阻止别人利用他曾经利用过的漏洞。”
“但是，这地方看起来在亚历杭德罗·科纳和科纳家族覆灭之后就废弃了，既没有被轨道电梯管理机构发现也没有被利邦兹一伙重复利用。我更愿意相信它已经被废弃了。”态度较为乐观的希克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就算利邦兹有心监控这里，一路上拉尔斯对所有监控设备的控制也能避免敌人察觉到他们的动向。“今天是7月3日，明天就是7月4日了……原来如此，特地挑选原UNION核心加盟国美利坚合众国最重要的日子。麦克凯恩总统毕竟也是原UNION美国地区出身的。那么，我们需要在这里待命直到明天……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希克萨嘴上说要找个休息的地方，却迟迟没有下一步行动。他不喜欢这处已经被铺天盖地的灰尘覆盖的仓库，那熟悉的窒息感总会令他回想起他一生中两个最为痛苦的时刻。正当希克萨还在犹豫时，不知从哪取出了一条毯子的拉尔斯随便在密室门口找了一片宽敞的空地、面不改色地并把将毯子盖在自己身上。望着一点都不挑剔环境的同伴，希克萨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错了，你不愧是能在野外流浪一百多年的……史上第一荒野求生专家。”举手投降的白发拟变革者叹了一口气，抓了抓卷发，尝试着从密室里的杂物中找些简单的清洁工具，“拉尔斯，我有点好奇……你是不是，一般只会在需要进入城市猎杀目标的时候才会把自己收拾干净？”
“虽然我不太想承认，事实如此。”有着一头灰白相间短发的古代拟变革者指了指希克萨的头发，说自己无心打理个人卫生时就会留着比希克萨更夸张的卷毛长发，有时候能从头部一直垂到腿部，“……想笑话我就尽管笑出来吧，那时我的心已经被偏执和破灭占据，再也装不下其他想法。”
“我们都有绝望的时候，拉尔斯。设身处地想想看，你来当因敌人的操纵而亲手杀害战友的高达驾驶员、我来当突然间得知自己的人生全是虚妄的工程师，我们就会走上和彼此相似的道路。”希克萨总算成功地在杂物堆中找到了他认为管用的清洁工具，那是太空工程MS的半条手臂，前端恰好安装着用来清洁轨道电梯的设备，遗憾的是这处密室里没有可用的电源，而且拉尔斯的第二监察者特殊权限也不能无中生有地制造电力。“嘿，我们得想个办法……这鬼地方现在连供电都没法保证。”
“你就非要做这种容易让外界追踪我们的事？”
几经交涉，拉尔斯还是无奈地同意了希克萨的请求。两人鬼鬼祟祟地溜出密室、从逃生通道赶往距离这里较近的仓库，并从相同型号的清洁工具上拆下了一个太阳能电池。半个小时之后，提心吊胆的两人返回了仓库中，由拉尔斯主持完成了电池充电工作。他们没有时间去逐一掩盖行踪，只要轨道电梯管理人员和部署在轨道电梯中的A-LAWS将士无法在一天之内发现他们的蛛丝马迹，等到明天过去之后，一切所谓的可疑活动也就不再那么值得追究了。
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能够顺利解决迫在眉睫的另一场危机，或者说灾难。普劳德殖民卫星危机结束后，为防止暂时被蒂莫西和雷杰尼的花言巧语蒙骗的利邦兹重新起疑，蒂莫西要求第二监察者集团暂停大部分活动，仅有身份半公开的雷夫和特里西拉可以继续搜集情报。静默状态直到2313年6月底才打破，那时从上级的命令和地球联邦高层的动向中察觉到了端倪的蒂莫西又要求第二监察者们以UNION轨道电梯为中心开展调查，但乐此不疲地和手下进行轨道电梯模拟攻防战的白骑士MS中队现任中队长直到昨天才将具体行动方案转告众人，而且其中内容大多是碎片化的步骤、缺乏对行动计划的总体描述。
希克萨对蒂莫西和利邦兹之间的勾心斗角一点都不感兴趣：这两人都是背叛了舒亨伯格计划的叛徒，他也乐见这些叛徒之间斗个你死我活。不过，所有第二监察者都能看得出利邦兹明显是占上风的一方，希望自己错过毕赛德·佩恩之后能够亲手消灭其他叛徒的希克萨因而也不允许旨在阻止利邦兹接管地球联邦的行动有任何闪失。
唯一的问题是，他尚不清楚蒂莫西打算用何种方式揭露利邦兹的真面目并为消灭这人类之敌创造一个绝佳的理由。与利邦兹貌合神离的地球联邦高层仍然视利邦兹一伙为使用VEDA掌控全世界的必要合作伙伴，双方的同流合污在地球联邦高层找到更稳妥、更有效的方案以控制VEDA之前还不会结束。倘若一切顺利，这场斗争就能以铲除利邦兹本人（及其身旁冥顽不灵的追随者）而收场；反之，漏洞百出的计划或是带给众人无比凄惨的下场，或是带给整个人类社会一场规模前所未有的战争。
“拉尔斯，你的MS驾驶技术怎么样？”坐在收拾干净的地面上发呆的希克萨仔细考虑着行动的每一个环节，他不想因自己的疏忽而断送了复仇，“蒂莫西说要我们在MS表演环节劫持无武装的太空工程MS……”
“你是能被选中去驾驶高达的出色MS驾驶员，操纵那些太空工程MS做些表演动作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回到自己选好的位置躺下的拉尔斯有气无力地说，自己的MS驾驶经验少得可怜，也只有第二监察者的特殊功能能帮他一把了，“我……我会尽量让MS看上去没有异常。喂，你要信得过我的实力，别以为控制电子设备是不需要任何【技术】的特殊权限。我既然能成功地控制所有和VEDA直接或间接相连的电子设备，就能让MS按照我的意志行动。”
“我当然相信你，毕竟你能在世界各国还有VEDA的追杀之下连续一百多年逍遥法外，而且我敢打赌利邦兹也一定早就注意到你对其他拟变革者的猎杀行动了。”虽然拉尔斯的生存经验和阅历并不能直接换算成MS驾驶技术，希克萨愿意信任对方的自学能力和随机应变本领。“但他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在典礼开始后驾驶MS留在轨道太空站和轨道环附近待命呢？这种无武装MS能发挥的作用十分有限，只有做白日梦的人才会幻想着用它们去消灭利邦兹，而且利邦兹还不一定出席呢。”
困扰着希克萨的难题却没有遮蔽拉尔斯的视线。因熟悉的生活一夜之间天翻地覆而下定决心消灭一切【伪人】的拉尔斯最终将拟变革者领袖利邦兹视为万恶之源，并决心用死兆炮将其消灭——事后想起来，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计划存在一个不可忽视的严重缺陷。“我也不清楚，但我觉得他可能从我这里得到了灵感。”不会轻易感到疲倦的古代拟变革者直起上半身，在一片黑暗中向同类诉说着自己的想法，“在这个位置，我们可以很方便地监控所有设施并在必要情况下插手。之前他授意你们阻止我是因为，即便我用死兆炮杀死利邦兹和他的同伙，他们也会在VEDA的拟变革者生物终端中心【复活】。”
“所以……必须用两座死兆炮同时瞄准两个目标？”希克萨对此半信半疑，他不认为事事束手束脚的蒂莫西会制定一个需要毁掉VEDA的计划。“VEDA的主机设施就埋在月球正面某地，那地方在5年前围剿天人组织的【天使陨落行动】之后应该就被UN接管了。我们应该没必要用这么极端的手段解决问题。如果一切顺利，利邦兹就会被地球联邦宣布为人类之敌，到那时他们只需要通知VEDA主机设施的守军关闭相应模块功能就可以结束这场冲突。”
“你把问题考虑得太简单了，希克萨。利邦兹·阿尔马克，如蒂莫西·格兰杰所说的那样，是个目空一切的狂妄自大之辈。这样一个以神明自居的家伙，是不可能允许自己的保命底牌由他人持有的。”这下拉尔斯彻底没了休息的念头，他止不住地考虑蒂莫西向他透露的那些情报以及他自己利用第二监察者的特殊功能调查所得的结果，其中包括许多在天西机械公司设立于世界各地的分公司和研究所附近了解到的秘密，“我担心……VEDA主机设施的守军已经沦为了利邦兹的奴隶，只是地球联邦尚未察觉而已。”
“就算是这样……”希克萨歪着嘴，他把蒂莫西的安排归结为公报私仇，“……VEDA把他定义为叛徒，所以他就要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消灭VEDA，一定是这么回事。”
“可别这么想。我和雷杰尼·雷杰塔被赋予的特殊能力，难道不也是对VEDA的【反抗】吗？”拉尔斯本就对和舒亨伯格计划有关的一切事物缺乏好感，他也从来不会真正将自己视为执行舒亨伯格计划的拟变革者之中的一员，“如果说舒亨伯格预料到了监察者集团的背叛、预料到了拟变革者的背叛，那么……他是否也认为，VEDA不可避免地要在这激烈的斗争中毁灭？”
就算他们继续讨论上几天几夜，希克萨和拉尔斯也永远不可能知道舒亨伯格的想法。伊奥利亚·舒亨伯格固然是生活在两百年前的有着常人所不能及远见的奇才，即便是这样的奇才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地预料到舒亨伯格计划在24世纪步入正轨后所要面临的一系列考验，而VEDA所遵循的逻辑和准则必然在过去上百年的时间里经过了第一监察者们的反复调整。那么，即便没有亚历杭德罗·科纳和利邦兹·阿尔马克的背叛，鉴于第一监察者集团已被认定集体叛变，如今的舒亨伯格计划究竟又有几分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呢？
类似的疑问，也在困扰着为出席明天的活动做着准备的特里西拉·赫尔斐。诚然，舒亨伯格计划在最近一百多年的人类历史中起到的作用有目共睹，三大国家群成立、三方合作修建全球太阳能发电系统和淘汰落后能源以及成立地球联邦都离不开一代又一代天人组织成员和监察者的努力，但过去所取得的成就并不能成为无条件地相信接下来一切都将如愿以偿的理由。
……不，在真正战胜利邦兹·阿尔马克之前，为胜利之后要担心的事而忧虑只是徒然劳神费力罢了。
“我知道他们不会欢迎我，也不会欢迎我的议题。”坐在桌子对面的霍马雍还在自言自语着。他没有被邀请参加明天于UNION轨道电梯太空站举办的活动，但他还是一直跟随特里西拉来到了轨道电梯附近的酒店中。“麦克尼尔上个月来找过我，说是可以帮我把一些我没法说出去的话讲给更重要的人听，但我什么都没和他讲。这一次我也不打算麻烦你了。没人喜欢总是唱反调的家伙，虽说我并不觉得我的意见很刺耳。”
“我可以跟其他人谈谈这事，或许总统也——”
“不，没必要。”从普劳德殖民卫星死里逃生的伊朗人青年端起了桌子上的酒杯，又突兀地把它放下了。他的右手不自觉地抓着旁边的窗帘，脸部一侧的肌肉呈现出紧张的扭曲。“有时候我总觉得你和麦克尼尔很像，哪怕每天忙得要命，却还是在考虑着些非常长远的事……考虑着关系到全人类未来的事。几年前你并不是这样，现在却好像只有我还停留在原地。你们都依靠自己做成了一番事业，我也想只靠自己做点事。”
“……他们不会允许你进去的。”
“那我就在几十亿人众目睽睽之下强闯、问问总统还有其他大人物怎么看待那些被视为消耗品的太空建筑工人。本来我打算在这里组织一场抗议活动，可是本地没多少人在乎我的想法，支持我的人又不愿意赶过来。”霍马雍曾经尝试着说服自己放下多余的念头、彻底回归到阿扎迪斯坦王国和阿拉伯共和国境内地球联邦占领区的重建工作中。他终究还是失败了，过剩的自责催促着他采取更有效的行动。“对，必须当面质问才行……他们想开枪那就随他们便，我不在乎。特里西拉，我在5年前其实就已经死了……是替那些终其一生都没有机会见识更广阔世界的同胞继续活下去，现在我所见到的一切却没法说服我相信他们平安无事地存活至今会有更美好的生活。”
“身为医生，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有**倾向的病人走上绝路。况且，即便我不从事这个事业，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无法直面霍马雍眼神的特里西拉又改变了主意。他原本和其他第二监察者达成了共识、将霍马雍排除在明天的会场之外，但他们的人生又并非只持续到明天就结束。等到一切阴谋被粉碎后，他们终究还要回归到琐碎的生活之中。“死兆炮战役那时，我们就成功【偷渡】过一次，再来一次也行。交给我们吧，我会保证你顺利抵达会场，在那之后就要靠你自己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