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顾迎清,家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热闹氛围顿时无影踪。
王师茗抬脚就往楼上走,被王朝岱叫住,“王师茗,你过来。”
“又怎么了?”王师茗一脸不耐,眼里的疲倦挥之不去。
王朝岱问她:“你想跟顾迎清来往不开心么?”
王师茗拍了拍楼梯扶手,“谈不上不开心,她是个好相处的人。”
只是中间隔着这些人这些事,注定她和顾迎清无法坦诚相处,也没有办法成为真正的朋友。
二人之间更像是应酬,她们互为两拨人的传声筒,一边试探着,一边给对方砌台阶,然后交换上头人的旨意,再回去复命。
王师茗又补充说:“但下次不要再当着她的面说,让我们多一起玩这种话。你们要是有想跟赵家或程越生接触的需要,告诉我之后,我再去找她。”
王朝岱神情严肃,瞬间眼如炬,威严骤现:“你这是怪我们让你出面去周旋?”
“我没这么说。”王师茗看向一边,冷淡道。
但事实是,要不是因为王朝岱与邓荣涛的竞争到了最后关头,要不是因为想让赵缙付出代价……
她根本不会再去和顾迎清接触。
可他们是一体的。
亲缘、利益和前途,方方面面都是一体的。
王朝岱听出她的口是心非,审视她两秒,下定论说:“你最近找个时间休假去做个心理咨询吧,你在那件事之后情绪就不太好,总不能因为一个男人把自己的精神都毁掉。”
这句话就像是导火索,迅速地引爆她积累已久的怒气。
她抬高嗓门儿,掷地有声、一字一顿地吼道:“谁毁了?谁毁了我?我为什么要做心理咨询?”
王夫人大惊,下意识瞧了眼王朝岱的眼色,立马就上前阻拦王师茗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王朝岱微一抬手,阻止了妻子,“让她说,我也想听听你到底有什么不满的。”
王师茗死死咬着嘴唇,绷紧的下颌和额头隐现的青筋都能证明她的忍耐到了极限。
“行,你想听是吧?”她点点头,仰头俯视坐在沙发上的父亲,“我不满你随意干涉我的工作,不满你在我刚做手术的时候就想要给我介绍你那些朋友的儿子跟我认识!我不满你一天天在家还摆领导谱把自己当皇帝,要全家都依着你!
“凭什么我做什么都要考虑到的你仕途,会不会影响你晋升?
“为什么从小就给我选择的自由,等我工作了却告诉我,我没得选?”
在顾迎清面前的每一次沉默,都让她想起自己曾经如何大言不惭地说“你以为我是靠着家里的关系才进的检察院吗”?
一面想在别人面前证明自己的优秀,一面又有意无意地透露出家世带给她的优越。
人有时候甚至无法共情从前的自己。
在她为赵缙争风吃醋,露出小女人心态时,顾迎清应该就已经在心中耻笑她。
如今她算是尝到了后果。
赵缙并非良人,将她骗得团团转。
而她自以为的优秀……
想做经济犯罪,王朝岱不让,想去反贪,王朝岱也不让,还趁她做了手术休息的时间,不经过她同意让她领导把她调到监察组去做闲职。
这些事情,无限地串联在一起,想到这件,不免联想到下一件,在她脑中恶性循环。
然后理智和现实告诉她,你的确吃了特权的红利,你既想享受这一切,就必须失去部分自由。
择偶的自由,选择工作的自由。
这辈子都将与家庭捆绑在一起。
王朝岱站起来,远远指着她说:“你现在抱怨的一切,只能说明你心理承受能力和适应能力太差,你习惯了我与你母亲给你搭建的安全环境,周围的人因为的身份,没有敢算计忤逆你的。所以你遇到一个赵缙这样的人,心理世界和认知就被击溃,这恰好说明你还无法面对社会的险恶,缺乏成长。你这样的心态,让你去见识反贪和重大刑事案件背后的黑暗,你能受得了?”
王师茗胸膛剧烈起伏,一声不吭。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啊?那人家还不是看着我面子才同意调你过去。你识人不清,连个挑男人的眼光都没有,感情失败就成天悲春伤秋,去了重要岗位上也是丢我王朝岱的脸,别人指不定在背后议论我王朝岱怎么教出这么个懦夫一样的蠢女儿。”
王朝岱看着女儿眼泪滚滚而下,丝毫不怜惜,手指天花板说:“更严重点,要是你做出什么蠢事,别人把你曝光,起码要牵连我们祖上三辈。你要真是有本事有骨气的人,早就离开父辈护荫单打独斗去了,你自己想想是不是?别又要享受父母给你的便利,又嫌父母干涉太多。等你混出真本事,再来跟我叫板。”
王夫人听得心口一跳一跳的,站在中间,一会儿拉拉丈夫,一会儿搂搂女儿的肩,其实什么作用都没起到。
王师茗二话不说,转身就上了楼,砰地掀上房间门。
王夫人怨道:“你说话也太难听了。”
王朝岱不以为然:“不难听能骂醒她?看看跟那个赵缙分手后,成天愁眉不展像个什么样子?年纪轻轻活像深闺怨妇,一点没我王朝岱女儿的样子。”
过了会儿,他又提醒自己妻子:“你待会儿安慰安慰她去,等她气消了记得让她跟顾迎清说,如果要和许安融等人吃饭,不要安排在过于奢侈的场合。”
“行了,知道了。”
顾迎清离开王家,这里距离住宅区入口有些距离,便直接上了停在路边的蒋骁他们的车里。
“回我家。”
阿南坐在附加,笑嘻嘻地问她:“清姐,你来这儿的事要跟生哥汇报吗?”
这段时间顾迎清和他们的关系僵冷,她知道阿南是没话找话说。
她呵呵了声:“难道我不准,你们就不汇报了么?”
阿南挠头。
蒋骁听了这话,立刻拿起手机放在耳边,等了几秒,说:“生哥,顾迎清刚从王朝岱家里出来。”
顾迎清知道这是他们的工作,而且她本来就需要他们把她行踪事无巨细地告诉程越生。
但她就是没来由窝火得很,一把夺过他手机,也想听听程越生怎么说。
结果一看手机屏幕,还锁着屏。
蒋骁根本没打电话出去。
被耍了一通,顾迎清更生气了,余光瞄到阿南狡黠的笑,她一咬牙,把手机扔到阿南身上,“无聊死了你们两个。”
阿南更是肆无忌惮大小起来,被顾迎清追着敲打,“敢耍我!”
阿南捂着头连连喊姐求饶,又趁机跟她搭话破冰,“姐别打了,本来就不太聪明,再把我脑子打坏了,以后谁还当你和生哥的爱情保镖!”
顾迎清收手,故作冷冰:“什么爱情保镖,之前是谁说,给钱的是程越生,自己只是拿钱做事呢。”
她说话间意有所指地斜了开车的人一眼。
“拿的是生哥的钱,保护的是你俩的爱情。”
阿南讨好地比了个心,可把顾迎清恶心坏了。
阿南讨好地比了个心,可把蒋骁恶心坏了,皱起眉头打开车窗,做了个扇风的动作。
“你扇什么呢?”
蒋骁说:“去去油味。”
顾迎清这回没有换乘,让蒋骁把她送到家楼下。
她做完了回家的一切例行公事,然后等着深夜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