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赵青山没再进山。
那头熊瞎子的价值还没完全榨干，剩下的熊肉和熊骨头，够家里吃上好一阵子了。
他找出昨天熬好的熊油，小心翼翼地舀了两斤到一只干净的陶碗里，又将那只处理好的生熊掌用厚厚的油纸包好。
这两样东西，是准备给岳父家送去的。
临出门前，他拎着东西站在院子里，脚步却莫名地顿住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正蹲在屋檐下，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赵福满。
犹豫了片刻，赵青山还是走了过去，蹲在了父亲身边。
“爹。”
“嗯？”赵福满吐出一口烟圈，眼皮都没抬。
赵青山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我跟您说个事，您别跟外人讲。我感觉……岳父他老人家，可能快了。”
赵福满捏着烟杆的手猛地一僵，他豁然转头，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一股精光，死死地盯着赵青山。
“你从哪听来的风声？”
“不是听说的。”赵青山摇了摇头，“是感觉。我前几次去，岳父的精神头一次比一次好，眼神也不一样了，跟以前那种死气沉沉完全不同。他还在看书，看的都是些以前的专业著作。”
这年头，一个被打倒的人，还有心思看那些“毒草”一样的专业书，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要么是彻底疯了，要么就是……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能重新拿起那些东西了。
赵福满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他猛地站起身，在原地来回踱了两步，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有狂喜，有激动，但更多的却是凝重。
“这事，烂在肚子里！在没接到正式通知前，谁都不能说！”他语气严厉地警告道。
赵青山点了点头。“我懂。”
赵福满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重重吐出，仿佛要将心里的惊涛骇浪一并吐掉。
他指了指赵青山手里的东西，眉头一皱。“就拿这点玩意儿过去？”
“这可是熊掌……”
“熊掌怎么了！”赵福满一瞪眼，“你老丈人要是真能回去，那可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咱们家不能小气了！”
他转身走到墙角，将挂在那里风干的一条狍子腿解了下来，又冲着屋里喊了一嗓子。
“老婆子，再给青山切十斤熊肉，挑好的切！”
赵福满把沉甸甸的狍子腿塞到赵青山怀里，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去吧，路上小心点。”
说完，他便转过身，又蹲回了屋檐下，只是那烟袋锅里的火星，忽明忽暗，显然心绪不宁。
如果江家真的平反，那妙语……是跟着回城，还是留在这山沟沟里？
这可真是个麻烦事。
赵青山看着父亲的背影，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他没多说什么，转身进了厨房。
很快，赵母就用一个大包袱，将十斤熊肉和那条狍子腿包得严严实实。
赵青山又把自己准备送的熊掌细心地切成小块，连带着昨天炖熊掌剩下的半盆浓郁酱汁，一起装进一个瓦罐里，甚至还舀了一大勺熊油封在顶上。
这样送过去，岳父家那边直接上火一热就能吃，省去了许多麻烦。
看着儿子大包小包地准备出门，赵母跟了出来，脸上带着些不舍。
“青山啊，早点回来，天黑路不好走。”
赵青山把东西都归拢到一个大背篓里，笑着回头打趣道：“娘，您该不会是心疼了吧？这又是肉又是油的。”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浑话！”赵母没好气地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
“那是你岳父家，是亲家！当初妙语嫁过来，他们家遭了难，咱们没帮上什么大忙，现在咱们日子好过了，有好东西，能忘了亲家？”
赵母一边帮他整理背篓的带子，一边絮絮叨叨。
“妙语是个好孩子，她爹娘也是好人，知书达理，从来没因为自家落难就给咱们添麻烦。亲家之间，本就该相互扶持，你可不许有别的心思！”
听着母亲朴实却真诚的话语，赵青山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这就是他的家人，善良，淳朴，懂得感恩。
【叮！情绪值 30！】
嗯？
赵青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他不动声色地朝自家屋子的门帘瞥了一眼，嘴角微微翘起。
看来，是屋里那位听到了。
门帘后，江妙语正靠在门框上，一只手轻轻抚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
刚才婆婆的那番话，一字不落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的眼眶有些发热，心里像是被温热的水填满了，又暖又软。
从京城的大院，到这偏僻的小山村，她曾以为自己的人生会就此坠入深渊。
可没想到，她在这里遇到了一个将她捧在手心里的丈夫，还遇到了一对将她视如己出的公婆。
哪怕一辈子都留在这里，每天粗茶淡饭，她也心甘情愿。
能嫁到赵家，能成为赵青山的人，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赵青山背着沉甸甸的背篓，告别了家人，朝着镇子另一头的“牛棚”走去。
所谓的“牛棚”，其实就是几间废弃的旧仓库，阴暗潮湿，四面漏风。
江家四口人，就挤在其中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屋子里。
还没走到门口，江家大哥江援朝就眼尖地看到了他，连忙迎了出来。
“青山来了！”
赵青山笑着点了点头，跟着他走进屋里。
屋里光线昏暗，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草药味混合在一起。
江父正坐在桌前，戴着老花镜，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封皮都已泛黄的旧书。
江母正在整理捡回来的柴火。
看到赵青山进来，一家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
“青山来了，快坐。”江母连忙擦了擦手，给他倒了杯热水。
“爸，妈。”赵青山一一打了招呼，然后将背上的大背篓放了下来。
“家里打了点野味，给你们送点过来尝尝鲜。”
他说着，便开始往外掏东西。
先是一大包用荷叶包着的熊肉。
然后是一整条狍子腿。
江家人看着这两样硬货，已经有些吃惊了。
这年头，肉可是金贵东西，寻常人家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回，赵青山这一送就是十几斤。
然而，当赵青山从背篓最底下，捧出那个还在冒着凉气的瓦罐，并且揭开上面的油纸时，整个屋子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霸道浓郁的肉香，瞬间充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瓦罐里，是被切成小块、裹着赤红酱汁、晶莹剔透的肉块。
那不是普通的肉！
江父虽然落魄了，但眼力还在。他扶了扶眼镜，死死地盯着那瓦罐里的东西，嘴唇微微颤抖。
“这……这是……熊掌？”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江母更是“啊”地一声，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脸上血色尽褪。
她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不是看那珍贵的熊掌，而是拉住赵青山的手，上下打量着，声音都带着哭腔。
“青山！你这孩子，你怎么能这么大胆！那可是熊瞎子！会吃人的！你有没有受伤？啊？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