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满吧嗒着烟,看着老婆子那副又喜又怕的模样,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把烟杆在鞋底上磕了磕,将烟灰抖落,才慢悠悠地开口。
“瞧你那点出息。我问过青山了,那小子有骨气,说了,暂时不去京城。”
赵母一愣,紧接着追问:“暂时?那以后呢?”
“以后?”赵福满哼了一声,“以后凭他自己的本事,把咱们一大家子都接过去,那才叫本事。靠媳妇娘家算什么?”
赵福满将儿子那番掷地有声的话学了一遍,听得赵母脸上那紧绷的担忧,终于一点点化开,变成了止不住的笑意。
“这小子,随你,有骨气!”赵母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花,“我就说嘛,咱们妙语不是那样的人,是我老婆子瞎操心了。”
心里的巨石一落地,赵母整个人都轻快了。
村里那些知青,一个个都削尖了脑袋想回城,为了个名额打破头的都有。江家这条件,一旦平反,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她就怕儿媳妇心里活泛了,看不上这山沟沟了。
现在听丈夫这么一说,她才彻底放下心来。
“这事儿你可别往外说。”赵福满严肃地叮嘱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万一中间有个什么变故,空欢喜一场不说,还惹麻烦。”
“我懂,我懂,我嘴巴严着呢!”赵母连连点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她也坐不住了,从炕头的针线笸箩里翻出前几天赵青山拿回来的几张兔皮,拿起剪刀比划起来。
“这天眼看着就冷了,妙语肚子那么大,最是怕冷。我得赶紧给她做顶厚实的兔毛帽子,再做双手套,护着手脚才行。”
赵福满看着老婆子那忙碌的身影,笑着摇了摇头,重新点上了旱烟。
这家里,好久没这么喜气洋洋了。
这份喜气,连迟钝的江援朝都感觉到了。
他总觉得这两天家里气氛不对劲,爹娘和弟弟弟妹脸上都挂着笑,可问他们什么事,一个个都神神秘秘地打马虎眼。
这让江援朝心里憋着一股劲,郁闷得很。
吃过午饭,他干脆扛起斧子,准备上山再砍点柴火发泄一下。
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碰上了从屋里出来的赵青山。
“大哥,又去砍柴啊?”赵青山笑着打招呼。
江援朝“嗯”了一声,脸色不太好看,扛着斧子就要走。
赵青山一看他那表情,再联想到这两天家里的气氛,心里顿时明白了,忍不住失笑。
他快走两步,拦住了江援朝。
“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有事瞒着你?”
江援朝被说中心事,脸上有些挂不住,闷声闷气地说道:“没有。”
“还说没有,脸都拉得跟长白山似的了。”赵青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拉到一旁的柴火垛边上,压低了声音。
“不是故意瞒着你,是这事儿太大了,爹娘怕说早了不好。”
接着,他便把江家平反在即的事,简单跟江援朝说了一遍。
江援朝听完,手里的斧子“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整个人都懵了,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猛地回过神,一把抓住赵青山的胳膊,声音都在发抖。
“真……真的?妙语她家……”
“真的。”赵青山肯定地点头。
江援朝的脸上先是闪过一阵狂喜,可那喜悦还没持续几秒钟,就迅速被一股浓浓的担忧所取代。
他的反应,竟然和赵母一模一样。
“那……那妙语呢?她家回了京城,她……她还跟你过吗?”
看着大哥那张写满了“我弟弟要被甩了”的焦急脸庞,赵青山心里又是一阵暖流涌过。
他发现,自己的家人,真的很好。
无论是爹娘,还是大哥,在听到这个惊天消息后,第一反应不是去想能沾上什么光,而是发自内心地担心他,怕他这个家散了。
“大哥,你放心吧。”赵青山笑着,把自己的决定也告诉了他,“我跟妙语商量好了,我们暂时不去京城。就算以后要去,那也是几年后的事了。”
江援朝提着的心,这才缓缓放回了肚子里。
他重重地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那就好,那就好。”他捡起地上的斧子,在赵青山的肩膀上捶了一下,“好好过日子,别让妙语受委屈。”
“知道了,大哥。”
江援朝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吹了声口哨,叫上家里的大黄狗,扛着斧子,大步流星地朝着后山走去。
赵青山看着大哥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他转身回到屋里,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炕上,赵母正和江妙语的嫂子一起,低着头缝制着什么。
看到他进来,赵母抬起头,献宝似的拿起一顶雪白柔软的帽子。
“看,给你媳妇做的兔毛帽子,好看不?”
那帽子做得极为精致,通体雪白,边缘还用细密的针脚缝了一圈,衬得那兔毛愈发蓬松可爱。
“好看,**手艺就是好。”赵青山凑过去打趣道,“这戴上,跟画里走出来的仙女似的。”
江妙语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嗔了他一眼。
赵母乐得合不拢嘴,把帽子递给江妙语。
“来,妙语,快戴上试试,看看合不合头。”
江妙语接过帽子,小心翼翼地戴在头上。
雪白的兔毛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脸蛋愈发娇嫩,一双明亮的眼睛像是会说话的星星,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娇憨和灵动。
她摸了摸头上的帽子,感受着那柔软的触感,眼里的欢喜藏都藏不住。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是越来越冷了。
赵青山隔三差五就会往江家所在的“牛棚”跑一趟,送些吃的用的过去。
野猪肉、熊肉,还有一些他从系统商城里兑换出来、外面买不到的营养品,都悄悄地送了过去。
他也把自己和江妙语的决定,正式地告诉了岳父江父。
江父听完,并没有感到意外,似乎早有预料。
他只是沉默地抽了半袋烟,然后看着赵青山,眼神复杂。
“院子,我还是会过户到妙语名下,那是她当得的。”
“你们的决定,我尊重。但是青山,你得答应我,好好对她,不能让她受一点委屈。”
“爸,您放心。”赵青山郑重地承诺。
江父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北风卷着哨子,刮得人脸生疼,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呜咽。
很快,天就彻底冷了下来。
冬天,就这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