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城市的天际线染成一抹黯淡的金红。
林凡坐在一家街角咖啡馆的露天座，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平板电脑光滑的屏幕。
屏幕上，正推送着一条热点新闻——“前S级异能者‘风暴’被联盟除名，昔日英雄因见死不救沦为千夫所指”。
新闻配图里，那个曾经意气风发、被无数闪光灯和崇拜目光包围的男人，此刻被记者的话筒和民众的唾沫淹没，脸色惨白，眼神溃散。
评论区里，“伪君子”，“懦夫”，“德不配位”的字眼像淬毒的**，密密麻麻。
林凡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微苦，带着一丝凉意。
他甚至懒得点开那条新闻细看。
这种戏码，他见得太多，也听得太多。
曾几何时，那个代号“风暴”的男人，是何等风光。
操控飓风，凌空而立，所到之处，皆是欢呼与敬畏。
媒体将他捧上神坛，联盟将他视若珍宝，普通人将他当作守护神。
这位S级英雄，他的每一次出手，都被渲染成传奇；他的每一句话，都被奉为圭臬。
那时候，围绕在“风暴”身边的人，比如今围绕在帝皇雕像下的人，只多不少。
林凡还记得，在一次所谓的高端异能者交流会上，“风暴”是如何在众人的簇拥下，带着矜持，又难掩得意的笑容，谈论着力量即责任的论调。
那时，有人曾试图将沉默坐在角落的林凡引荐给“风暴”。
却被对方那不经意间流露的、居高临下的审视目光所阻。
现在呢？
林凡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关掉了那条推送。
他甚至能想象到联盟高层在做出开除决定时，那副大义凛然，又急于撇清关系的嘴脸。
也能想象到，那些曾经将“风暴”吹上天的媒体和民众。是如何调转枪口，用最恶毒的语言将他打入深渊。
“人就是现实啊。”
林凡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虚无的嘲讽。
当你拥有他们需要的力量时，你就是英雄，是偶像，是一切美好的化身。
鲜花、掌声、赞誉、追随者……
如同潮水般涌来，仿佛能将你托上云端。
可一旦你显露一丝不完美，一旦你的行为不符合他们设定的英雄剧本。
哪怕只是片刻的犹豫，一次基于自身判断的不作为。
加上之前所有的追捧，都会在瞬间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反噬自身。
他们爱的不是你，而是你带来的安全感和他们自身投射的幻想。
那个S级异能者，恐怕直到现在才真正明白这个道理。
他后悔吗？可能。
后悔当时的抉择？或许。
但更可能后悔的，是曾经沉浸于那虚幻的追捧。
以至于忘了力量的本质，是自我的意志，而非取悦他人的工具。
林凡放下咖啡杯，目光投向窗外熙攘的人流。
没有人知道，那个刚刚单手镇压了深渊魔龙，被他们狂热崇拜的天道帝皇。
此刻，就坐在这里，像一个最普通的青年，喝着微凉的咖啡。
林凡他不需要追捧，自然也无需承担追捧反噬的风险。
他的力量，只用于践行他自己的道。
救人，是因为他认可那符合平衡。
出手，是因为他判断那有必要。
至于救的是谁，是否被感激，是否被理解，是否因此被更多人奉若神明……
于他而言，毫无意义。
那被开除的S级异能者，在绝望中是否会想起。
英雄……
呵！
需要的时候，才配称作为英雄，一旦褪去，那就是死路一条。
这世上还有一种存在，可以完全无视这些世俗的规则与绑架？
林凡站起身，将几张纸币压在咖啡杯下，身影融入渐浓的夜色。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听见远处广场上，依旧传来民众对着帝皇雕像祈祷、欢呼的声浪。
林凡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潮水终将退去，方能看出谁在裸泳。
而林凡，从一开始，就站在岸上。
林凡想起当初，柳如烟为了偷自己变身器，给明星开一场演唱会。
记得那天。
……
废弃的居民楼天台，寒风凛冽。
林凡看着手中空荡荡的旧皮箱，里面只残留着一缕属于柳如烟的香水味。
那个暗金色的帝皇召唤器，到底还是被她偷走了。
他沉默地合上箱子，脸上看不出喜怒。
……
三天后，华中大学校园论坛彻底炸了。
置顶热帖，是校花柳如烟公开发布的一段视频。
画面里她眼眶微红，楚楚可怜：
“我没想到林凡同学会是这种人……他之前给我看过那个奇怪的金属块，说是他家祖传的宝物，能召唤强大的铠甲。”
“我以为他在开玩笑，没想到他今天居然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当他女朋友，他就用那东西报复我……”
帖子下面附了几张模糊的聊天记录截图，明显经过剪辑，只留下林凡说“这东西很危险”的片段，断章取义后确实像是威胁。
网络舆论瞬间爆炸。
“卧槽！平时看林凡挺老实的，居然是这种人？”
“用召唤器威胁女生？太下头了吧！”
“难怪他整天神神秘秘的，原来心理这么阴暗！”
“柳校花别怕！我们支持你！”
教室里，同学们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林凡，在他经过时迅速散开，仿佛他是什么瘟疫。
班长被推选出来，硬着头皮走到他面前：
“林凡，系主任让你去一趟办公室。”
教导系主任办公室里，几位校领导面色严肃。
“林凡同学，柳如烟同学反映的情况很严重啊。如果真存在什么危险物品，希望你能主动上交。”
林凡平静地看着他们：
“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被她偷走了。”
教导系主任微微皱眉：
“柳如烟同学是学校的优秀学生，家境优越，为什么要偷你的东西？”
“而且她已经把那什么召唤器，交给警方备案了，说是作为你威胁她的证据。”
林凡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让教导系主任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
“所以，你们认定我在撒谎？”
教导系主任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们只是按程序办事。”
“另外，鉴于这件事造成的不良影响，学校决定给你留校察看处分。希望你好好反省。”
……
当晚，一家知名媒体发布了独家报道：
《起底“帝皇铠甲”骗局——一个心理失衡少年的妄想》。
报道里，所谓的“专家”信誓旦旦地宣称：
“经过我们检测，那只是个普通的金属模型，没有任何特殊能量反应。”
“所谓的召唤铠甲，不过完全是当事人的臆想。”
报道还挖出了林凡父母早亡、由爷爷奶奶带大的背景，暗示他的妄想，是与成长经历有关。
网络舆论彻底一边倒向校花柳如烟。
“原来是精神病啊……”
“柳校花真是倒霉，被这种人缠上。”
“建议送去心理治疗，太危险了。”
林凡走在校园里，所到之处，指指点点。
曾经和他一起组队完成课题的同学，现在远远看见他就绕道走。
食堂打饭时，阿姨看他的眼神都带着警惕，给他的饭菜分量都少了很多。
宿管大爷委婉地表示，可能有记者会来采访，让他“注意影响”。
林凡坐在图书馆的老位置，旁边的学生会立刻收拾书本离开，仿佛他是什么脏东西。
甚至有个大胆的男生当众拦住他：
“喂，精神病就别出来吓人了行不行？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医生？”
所有人都用看骗子的眼神看他，用看危险分子的态度防备他。
没有人相信那个金属块真的能召唤铠甲，没有人相信林凡才是被偷窃的受害者。
在所有人眼里，林凡不过是个可悲的、心理扭曲的骗子。
天台边缘，林凡望着脚下繁华的都市夜景。
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如果……如果他真的只是个普通人。
那么此刻，他已经被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学业、名誉、未来……
所有的一切，都在柳如烟偷走召唤器的那一刻，灰飞烟灭。
这就是现实的重量。
没有力量，就没有话语权。
一个人没有价值，就连呼吸都是错的。
林凡轻轻呵出一口气，在白雾中缓缓抬起手。
月光下，他的指尖开始泛起细微的金色光点。
幸好，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