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死人王朝 第224章 法不求公

李煜对他揭露的真相,毫不吃惊,就好像早就知道了一般。

“钟岳,你所思不假。”

“女尸被捆缚,彼时动弹不得,否则那人也不会敢动色心。”

‘砰’的轻响,手中饭碗重新被李煜放回桌面。

“一具小小尸婴,固然能出其不意,伤到那男子。”

李煜‘呵——’的嗤笑了一声,语气里满是洞悉真相的漠然。

可若是说,尸婴破口在腹,所伤亦非胸肺要害。

以那尸婴的力气,根本破不开肋骨。

只能专攻柔弱肠腹,乃至肾器。

但这些,都不可能使人立时毙命。

李煜因此下了结论。

“定是那第四人下了手!才致其惨死。”

“然......公愤也好,私仇也罢。”

“此事都无关紧要。”

赵钟岳闻言一滞,眼神带着探究,忍不住出言劝谏。

“大人何出此言?”

“学生也知,**邪亡尸,是律令大罪,死有余辜。”

“可杀人害命,亦是律法严禁!”

“如今虽世道沉乱,然大人更不可妄自失了法度公正,否则何以立信于民!”

若人人皆可妄自私杀,仇杀。

治下连个基本的秩序都再难维系,更遑论成大事。

李煜摇了摇头,回答道。

“钟岳,你当村民之中,难道真的无人有疑吗?”

赵钟岳思虑一瞬,立时答道。

“乡野小民,不通书文,不晓道理,自然不察内情也是寻常。”

这并非有意歧视,而是他的真心话。

大顺朝的社会真情如此,有的乡民从生到死,一辈子都只耕耘在那一亩三分地上。

他们甚至无知到,连如今的皇帝是哪朝哪代都不甚清楚。

种地纳税,结婚生子。

他们的一辈子里,就只有这么八个字。

宛如一条旋转轮回,无尽蜿蜒,一代人,两代人......一连十数代人皆是如此。

这,便是大顺最底层的乡民!

也是赵钟岳平日里见惯了的无知小民。

李煜摆手,直接点明。

“你看那孙四六,固然是大字不识一个,可做事也有股机灵劲儿。”

“是故,乡民无知,不代表无智。”

“有智,便能有所察。”

那第四人把现场还原,又或者说是保护的太好。

当然,也可能是因那人临死的惨嚎,惊得凶手来不及收拾得太细致。

但凡一个人能够稍加换位思考。

便能想得到,那男尸绝不可能死的如此干净利落。

李煜相信,那些初时寻到现场的村民们,绝对不止一人起了疑心。

赵钟岳点头,“学生受教了。”

“大人所说有理,天地人,乃万物之本也。”

“生而有灵,自是有智。”

紧跟着,赵钟岳疑惑道。

“学生求大人解惑。”

“既然有所起疑,为何却无人提及?”

“就好像.......好像.......”

赵钟岳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词句。

“掩饰。”李煜补充道。

赵钟岳恍然抚掌,“对,大人所言极是!”

“莫非,他们在帮着掩饰真相?”

“如此说来......”

赵钟岳也不蠢,稍加思索,便想通了关节。

“是那人犯了众怒!”

“所以,私罪处死?”

“那这第四人,或许便不止一人!”

赵钟岳越说越是亢奋,他忘了腿上的疼痛,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下意识地伸出手,在空中虚划着。

“也可以是两人、三人,甚至是人人有份!”

剖析出这层真相,并未让他感到什么成就感,反而是一种窥见群体之恶的悚然与豁然开朗的震撼。

这,便是少年郎所不曾经受的真实。

李煜已经端起茶杯,慢自饮水。

待赵钟岳说完,他才轻描淡写道。

“然也。”

“死人既犯众怒,这随后我们该做的,便是严守法不护独的道理。”

“为何不护?”

“只因法是为了治民。”

李煜自问自答。

“损一独而治众人,何乐不为?”

“若为一独而乱众心,又何必为之?”

李煜说的很是明白。

私德有亏,人赃并获,那就是死有余辜。

不管放在哪儿,都是这个道理。

如此,便没必要去翻案。

男子死于尸婴之袭?

亡婴为亡母复亵渎之仇?

就连可能有所察觉的乡人们也觉得,这个真相就足够了。

他们不需要其他的真相。

因果报应,天理昭彰。

这,便同样是为官治民所需的念想!

赵钟岳恍然。

“学生愚钝,险些坏事。”

“若是因此细查,便是要让一乡之民人人惶恐。”

“如此,反倒失了民心。”

李煜冷笑,其后所言,直刺赵钟岳内心。

“钟岳,汝为幕宾,当晓一事......”

赵钟岳低首细听,以示心迹。

李煜继续道,“汝道,何为法?”

“法非公正、公平、公义。”

“法,乃是为了教这天下万民,相信当官的人,就代表了公平、公正、公义。”

“如此,便谓之人治之法。”

这当官的,不分文武。

做事,惯得是颠倒黑白,和着稀泥。

可只要大部分人都觉着你是好官,那......又为何不算是好官?

所谓法不责众。

便是当官的,惯于惩寡,安众。

如此,官员便站在了多数的优势一方。

所作所为,下发政令,自然就是顺风顺水。

真相?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真相’是不是对大多数人有利。

“钟岳,你要记住。”

“我们给百姓的,不必非得是真相。”

“有一个他们愿意相信,也乐于接受的‘公道’,这就够了。”

赵钟岳一时震撼无言。

李煜的这番话,如同一柄重锤,将他所读十数载的圣贤书文敲得粉碎,那些墨香字迹,此刻仿佛都化作了对他天真的无情讽刺。

就在他心神激荡,难以平复之际,李煜的声音再度响起,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

“既然想通了,那这件事,便交由你去收尾。”

“明日一早到了西岭村,你当着所有村民的面,将此案‘盖棺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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