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诗:
山雨欲来风满楼,群雄暗聚各运筹。
绣娘潜影探虎穴,指凝星辉待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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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将江南都督府重重包裹。府内虽已挂起盏盏红灯,预备着明日的喜庆,但那光亮却穿不透弥漫在亭台楼阁间的肃杀之气。巡守的家丁护院数量倍增,眼神锐利如鹰,步履间带着武林高手的轻捷与警惕,分明是落凤坞的精锐杀手所扮。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得高岛的脸色阴晴不定。他猛地将一份密报拍在紫檀木桌上,坚硬的木面竟被按出一个清晰的掌印,可见其内力之深,怒气之盛。
“废物!一群废物!”他低吼着,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夜枭’传回的消息语焉不详,只说外围暗哨增多,无法靠近核心!这才过去一夜!若非我们中间出了内鬼,走漏了风声,马胜那条老狐狸岂能反应如此之快?!”
王一段垂首站在下首,独眼在烛光下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芒,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不敢直视高岛的怒火。“都督息怒!是属下办事不力!属下…属下立刻去查!将昨日至今所有接触过围剿计划、知晓据点位置的人,统统严加审讯!”
“查?明日就是婚宴!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在甄别内鬼上?!”高岛猛地转身,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箭矢,死死钉在王一段身上,“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凡是近期行为有丝毫异常,或与外界有不明接触者,无需审问,一律先给我关进地牢!尤其是…”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府里那些伺候多年的老人,还有…小姐那边,她近日可有什么异常?”
王一段心中剧震,高岛这是在怀疑高洁?他不敢怠慢,连忙躬身道:“回都督,小姐近日一直深居简出,为明日婚宴做准备,并未见与外界有何接触。至于府内老人…属下明白,这就去办,定将任何可疑之人连根拔起!”
“记住,我要的是万无一失!”高岛疲惫地挥挥手,眼中却闪过一丝狠厉绝伦的光芒,“明日婚宴,不仅是水儿的喜事,更是我们铲除肖哈哈、夺取密卷,彻底稳定江南大局的关键!绝不容有丝毫闪失!你亲自去水牢,再加派一队绝对可靠的好手,将张婉慈给我看牢了,若有差错,提头来见!交换地点…就定在‘观鱼亭’,那里四面环水,仅一条回廊相通,我倒要看看,那肖哈哈如何飞渡!”
“属下遵命!观鱼亭地势险要,正是瓮中捉鳖之绝佳场所!属下这就去安排,必叫那肖哈哈有来无回!”王一段躬身领命,匆匆退下。独眼中寒光闪烁,心中已开始盘算着清洗名单,以及如何在观鱼亭布下天罗地网。
与此同时,城西那处看似破败的药材仓库内,气氛同样凝重如铁,却透着一种蓄势待发的专注。
后院的演武场中,肖哈哈盘膝坐在中央,双目微阖,呼吸绵长若有若无。他并未进行任何剧烈的招式演练,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如同老僧入定,细细体悟着“涤尘指力”那如溪流般在经脉中潺潺流转的微妙感觉。经过马胜的悉心指点与昨夜那福至心灵的领悟,他此刻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已然踏入一个全新的境界。心念动处,指间那微凉纯净的气流不再有丝毫涣散,而是如臂使指,随着他的意念在特定经脉中加速、凝聚,隐隐与周围天地间某种无形无质、却浩瀚磅礴的能量产生着微弱的共鸣。他反复练习着马胜所授的聚力于一点之法,全部精神意念都集中于右手食指尖端,那一点仿佛成为了宇宙的中心。偶尔,当他意念高度集中时,指尖划过虚空,会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扭曲波动,空气中发出极其轻微的“嗤”声,仿佛那凝聚的指力已然锐利到能够洞穿金石。
月无痕与马胜则围坐在仓库内室的那张简陋布局图前,借着油灯的光芒,结合新得到的神秘情报,进行着最后的推演与沙盘作业。
“青猿拜月假山…左三右四…”月无痕用他唯一的右臂手指,在地图上标注的西北角阴影区域虚点着,独眼中精光闪烁,“若这情报来源可靠,那么唐姑娘她们潜入水牢的成功率将大大增加。这无疑是为我们打开了最关键的一扇门。但是观鱼亭…”他话音一顿,眉头紧紧锁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此地确如高岛所料,乃至整个都督府内易守难攻的险地。四面环水,视野开阔无蔽,只要踏上那条唯一的九曲回廊,便几乎成了活靶子,无处可躲,无处可藏。更要命的是王一段的‘子午透骨钉’,阴狠歹毒,专破内家护身罡气,哈哈虽指力非凡,但内力根基尚浅,若被其偷袭,后果不堪设想。”
马胜抚须沉吟,目光深邃如渊:“观鱼亭是阳谋,高岛就是逼哈哈必须正面应对,倚仗地利与埋伏,企图一举建功。但我们的优势在于,对方并不知道我们已经知晓其埋伏布置,更料不到哈哈的真正实力已然超出他们预估。哈哈,”他转向刚刚结束调息走入内室的肖哈哈,沉声道,“届时你需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假碎片是你手中最重要的筹码,务必利用它最大限度牵制对方注意力,为唐姑娘她们创造时机。月兄弟,你在外策应,责任重大。一旦确认唐姑娘她们救出人,或者府内因其他变故出现混乱,你立刻发射信号烟火,并要不惜一切代价制造更大的动静,吸引敌方兵力,接应哈哈安全撤离。”
“马将军放心,月某省得!”月无痕郑重点头,独臂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另一边,唐怡和陶雨艺已换上了粗布衣衫,脸上也用了些土方稍作修饰,掩去了原本过于引人注目的丽色,看起来与那些终日为生计奔波劳碌的普通绣娘一般无二。陶雨艺正反复检查着随身携带的几样物事——武当派的“清心散”,用以应对可能的**或盘问时镇定心神;几枚淬了麻药的细小银针,藏在袖口衣襟的隐蔽处,以备不时之需。唐怡则默默坐在角落,用一块细绒布,反复擦拭着一柄薄如柳叶、寒光闪闪的短刃,她的眼神专注而坚定,低声道:“雨艺姐,明日…我们一定能救出娘亲,对吗?”
陶雨艺闻言,放下手中的物事,走到唐怡身边,用力握住她微凉的手,目光灼灼:“一定!怡妹妹,相信我们,也相信哈哈和马将军的计划。到时候你跟紧我,我们见机行事,相互照应。”
夜幕彻底笼罩大地,江南都督府内却是灯火通明,仆役们穿梭忙碌,将最后的红绸彩缎悬挂妥当,一派喜庆景象。然而在这看似热闹喜庆的表象之下,暗流汹涌,杀机四伏。王一段麾下的落凤坞杀手们,化作家丁护院,眼神冷漠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他们绷紧神经。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高洁独自坐在自己那布置得喜庆华丽的闺房窗前,望着窗外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的红灯笼,脸上没有任何待嫁新娘应有的娇羞与喜气,只有一片冰封千里的冷漠与疏离。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光滑的窗棂,脑海中回响着昨日与那落凤坞探子黑影的对话,以及今日隐约感受到的父亲与王一段之间那日益浓重的猜忌与肃杀氛围。
“内鬼…清洗…”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略带讥讽的弧度,低声自语,“猜忌吧,清洗吧…这潭水,越是浑浊,才越有我行事的机会。”
她悄然起身,走到精致的梳妆台前,打开底层一个隐秘的暗格,从中取出一枚材质特殊、刻有奇异花纹的小巧玉符。指间微一用力,内力吞吐,那玉符竟无声无息地化为了一小撮细腻的齑粉,从她的指缝间洒落。这是她与府外某个隐秘势力单线联系的最后手段,信息已随着玉符的粉碎而传出,内容简单而明确——“明日婚宴,依计行事”。
也就在这个暗流涌动的夜晚,一支轻骑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借着月色掩护,悄然抵达了江南地界。为首者是一名年轻将领,身着轻甲,腰佩长剑,面容与马胜有五六分相似,眉宇间英气勃勃,正是马胜之子——马凤行。他手持兵部签发的调防文书,名义上是前来“协防”江南,其麾下三千百战精锐,则已悄无声息地驻扎在了城外三十里处一处依山傍水的隐蔽营地,偃旗息鼓,静待指令。
山雨欲来,各方势力均已悄然落子。棋盘之上,楚河汉界分明,杀气纵横弥漫。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待明日太阳升起,红绸覆盖下的都督府,便将迎来图穷匕见的时刻!
尾悬念:
次日,东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天色未明,寒意袭人。唐怡与陶雨艺便低着头,混在锦绣坊庞大的队伍之中,随着领班嬷嬷,通过侧门的小小缝隙,踏入了那座守卫森严、红绸高挂宛如巨兽口中的江南都督府。
就在她们的身影消失在府内那重重叠叠、迷宫般的院落之后不久,都督府正门对面,一座三层茶楼的二楼雅间窗口,一道身着普通青衫、头戴宽檐斗笠的挺拔身影,悄然出现。
他微微抬起头,斗笠下沿露出一张坚毅而沉静的脸庞,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冷电,穿透清晨的薄雾,直射那扇象征着无尽权力与阴谋的朱漆大门。
只听得他低声自语,声音虽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高岛,王一段…你们的末日,到了!我,肖哈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