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安澜轻轻嗅着祖母身上浅淡熟悉的檀香味,一直紧绷的心神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这是她在冰冷的后宫中,唯一的,毫无保留的温暖与牵挂。
她侧过身,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看着祖母慈祥的侧脸,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祖母,之前您在太后那边……他们可有为难您?给您气受?”
她之前被太后牢牢控制,根本无法探望祖母。
唯一一次见面,还是借着谢忱的势力才得以匆匆一瞥,心中始终挂念。
宁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平和:“为难倒也算不上。就是看守的人冷冰冰的,从不跟老婆子我搭话,像个木头桩子。”
“吃穿用度上倒也没克扣,毕竟太后还要用我来牵制你们姐妹呢。”
“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婆,他们也没什么好为难的。”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担忧:“不过澜儿,我现在被接了出来,太后那边若是发现了,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定会为难你……”
宁安澜立刻打断她的话,语气故作轻松地宽慰道:“祖母您就放心吧!孙女儿现在好歹也是皇上的才人了,自有办法应对。”
“太后那边……孙女儿会处理好的,绝不会让她伤害到您。”
她嘴上说得笃定,心里却着实没底。
祖母被接出来已有七八日,太后那边不可能毫无察觉。
之所以至今没有发作,恐怕一是因为此事做得隐秘,太后尚未查到确切踪迹。
二来,也是碍于她如今正得圣宠,太后暂时不想与她彻底撕破脸皮,或者……是在等待更好的发难时机?
但无论如何,这件事就像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雷。
她必须尽快弄清楚谢忱是如何安排的,太后那边究竟知道了多少,又该如何防范。
宁老夫人原本温和带笑的脸,在听到“皇上的才人”这几个字时,骤然变色。
她猛地撑起身子,借着微光紧紧盯着宁安澜,声音都带着颤:“澜儿!你……你怎么也成了皇上的才人?那……那玉兰呢?你们姐妹俩难道都……”
她苍老的眼中充满了惊惧与痛心。
一个孙女卷入吃人的后宫已是无奈,如今连她最放心不下的澜儿也踏了进去,这让她如何能不忧心如焚?
宁安澜连忙握住祖母冰凉颤抖的手,贴在自己温热的脸上。
她抬起眼,眼底深处是压抑了多年,再也无法掩饰的冰冷恨意,如同淬了毒的寒冰。
“祖母,您别担心。”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决绝,“安澜永远不会忘记,爹娘是怎么死的,叔伯婶娘们是怎么一夜之间没了声息,我们宁家又是如何顷刻覆灭!”
“更不会忘记,我和玉兰是怎么被送进这深宫,如同物件一般……”
她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恨意强行压下,一字一句道:“这条路,是孙女儿自己选的。”
“孙女会一步步往上爬,爬到足够高的位置,直到……让那些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的人,血债血偿!”
宁老夫人看着她眼中那近乎执拗的恨意,所有劝慰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怎能不懂?
那场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夺走了她所有的儿子儿媳。
只剩下这两个年幼的孙女被强行送入宫中,生死难料。
这血海深仇,如同烙印,刻在每一个幸存者的骨血里。
她老了,无力复仇,只能日夜悬心。
而她的孙女们,却不得不在仇人掌控的牢笼里挣扎求生,甚至……以此为阶。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浑浊的泪水滑过沟壑纵横的脸颊。
她反手紧紧握住宁安澜的手。
“祖母知道……劝不住你了。”她的声音沙哑而苍凉,“这血仇……是该报。”
“祖母没用,帮不了你们什么……但祖母会好好活着,看着你们……祖母绝不能死,否则我的澜儿……”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她活着,不仅是贪恋余生,更是两个孙女在这世上纯粹的念想和支撑。
她若没了,她们在这冰冷的宫墙内,该何等绝望?
宁安澜将脸深深埋进祖母粗糙的掌心,感受安心的温暖和湿意,闷声道:“祖母,您一定要长命百岁。”
“您要好好的,等着看孙女儿……为您,为爹娘,为我们宁家,讨回公道!”
宁老夫人不再多言,只是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一遍遍轻柔地**着孙女的头发,如同她幼时受了委屈那般。
良久,她才用极轻的声音嘱咐道:“澜儿……报仇重要,但……也别太苦了自己,别让自己太累……”
宁安澜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依偎着祖母。
累?
从家破人亡那一刻起,从她踏入宫门那一刻起,她早已不知轻松为何物。
唯有仇恨和目标,是支撑她走下去的唯一动力。
晨曦微露,透过窗棂洒入屋内。
宁安澜这一夜睡得格外沉,重生以来紧绷的心弦在祖母身边终于得以片刻松弛。
她醒来时,发现自己仍依偎在祖母身侧,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檀香,心中暖烘烘的。
宁老夫人早已醒来,正借着晨光,慈爱地端详着孙女沉睡的容颜,见她眼皮微动,便柔声道:“澜儿醒了?”
“祖母。”宁安澜嗓音带着刚醒的慵懒,满足地蹭了蹭祖母的臂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昨日引路的那道恭敬声音响起:“姑娘,老夫人,早膳和洗漱的热水已备好了。”
宁安澜闻言,眼中顿时闪过惊喜。
她原以为能留宿一夜已是难得,没想到竟还能陪着祖母共用早膳!
“哎,这就来!”宁老夫人扬声应了,轻轻拍了拍孙女的手背,“快起来吧,别让人久等。”
祖孙二人相视一笑,连忙起身。
简单的梳洗过后,宁安澜细心替祖母拢了拢花白的头发,这才搀扶着她,一同走向偏厅。
桌上已摆好了清粥小菜,虽不奢华,却热气腾腾,透着家常的温馨。
宁安澜扶着祖母坐下,自己才挨着她落座,亲手为祖母盛了一碗熬得软糯的米粥。